「大名歷史文化」最後的國都

「大名历史文化」最后的国都

「大名历史文化」最后的国都
「大名历史文化」最后的国都「大名历史文化」最后的国都

文|羅楠 圖|來源網絡

「大名历史文化」最后的国都

每一個城市都有一個主題,可能體現在標誌性建築上,也可能體現在中心大街的命名上。大名一地的主題很明確——尊古。沿著大名府路細數一塊塊古樸厚重的城磚,躲在歷史幽深闊達的背影裡探究一段段鮮為人知的過往,一座城,一個家族,甚至一場運動,一個個傷痛,糾纏往復,成為城市的命運,生命最悲愴的底色。

不過是尋常街市,不過是疏遠小城,外地的人奔著名號來了,左顧右盼也尋不到那些鼎盛的過往,更別說觸摸到英雄們曾走馬山河的夢想。如果沒有本地人的特別提醒,誰會想的到,在腳底下,在目光所及之處,在無聲纏繞著的空氣中,在撲面的古風裡,有如此餘韻深長的前塵舊事。

那是時間裡的幽暗,塵土中隱藏的奢侈,變遷中複雜的人性,時代的弔詭與混沌。

又同誰去閒話當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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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 年

黃昏時登臨城牆,夕陽的映襯下,連風也柔和了許多。昔日風光一時,今朝日薄西山,但懂得盛極而衰否極泰來的規律,心內大抵也不會有過多傷感。摩挲著青磚,浮光掠影下,往事都成了錦灰堆。只是一個晃神兒,我在試圖體味他當年登臨城頭時內心的波動,任風招搖地吹過胸膛,眺望著眼底的江山無限,一如當年凱撒大帝率軍佔領羅馬,打敗龐培,集大權於一身,成為古羅馬最風光的獨裁者。

他在城牆的高處,向隨從將領們講述著戰爭的細節戰術的策略,彼時也不過即將跨入不惑之年,何等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他說,“吾於十指上得天下”,心裡卻霸氣地在吶喊:我征服!我贏了!

但,與凱撒一樣,如果能預測到三年後的身死國破,從巔峰到深谷的跌落,是否在城上的那一刻,面對錦繡江山,心中有一絲置己蒼茫而知寸身之微的惶惑與憂患。

此即是盡頭。

不過,他當年登臨的城並非如今的大名府城樓,此城非彼城,是詩人李白曾發出“魏都接燕趙,美女誇芙蓉。淇水流碧玉,舟車日奔衝”感喟的城;是號稱“長安天子,魏府牙軍”的城;是雄峙北方,居河朔三鎮之首的城。

那時,城叫做魏州。

而他立於城上看到的,是群雄逐鹿野心放逐的狼煙四起。江湖上的傳說與血腥,義氣與聲名,都還未變成昨夜。那是宋以前的五代,準確地說,是公元923年前後的一段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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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們提起大名府,總是心心念念北宋時的那座城郭,藏於地下的傳奇。在宋仁宗慶曆二年升格為大宋陪都,北京大名府便和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應天府並稱為“四京”。可人們也忘了,北京大名府能有如此浩大的聲名,也正是從唐代方圓80裡的魏州城,經過後唐李存勖建都,做過後晉、後漢、後周的陪都,至宋時,方顯大都會氣象。

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是盛載著幾代人的野心和天時、地利、氣運,有開發建設,亦有文化積澱的過程。

城池不可能永固,歷史卻永存傳說。沿著歷史的脈絡,一一深究,撕扯掉或殘酷或溫情的面紗,才能看得到當年的那場熊熊大火。

時光如獸,低低地在無垠中嘶吼。

2005年5月22日的《紐約時報》在評論版上罕見地以中文標題發表了克里斯托夫的文章《從開封到紐約——輝煌如過眼煙雲》。文中回顧1000年前全世界最繁榮的城市開封衰敗的歷史,感嘆盛衰無常,沒有哪一個城市能領風騷數百代。劉學斤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說,曾被趙武靈王推向巔峰的趙王城,從公元前386年趙敬侯遷都到公元24年劉秀破王郎,邯鄲在黃河以北已經風光了整整410年。鄴城上升,取邯鄲而代之,是歷史的必然。但鄴城的繁華也沒有維繫多久。唐代,邯鄲區域內的中心城市已轉移到大名。從唐至清,大名的大名遠播。

電影《刺客聶隱娘》中,唐朝平定安史之亂後陷入了長達一百年之久的藩鎮割據。魏博,是勢力強大的藩鎮之一,它與盧龍、成德並稱為河北三鎮,又或河朔三鎮。故事就發生在當年的魏博鎮,即今天的大名縣。

當年河北三鎮之首的魏博鎮何等風光。

魏博鎮,首府在大名,轄區為今邯鄲大部和河南、山東的一部分,是三鎮中最強大的一個,也是鬧“藩獨”的實際領頭羊。大名,就在這樣一個特殊條件下迅速崛起。在藩鎮割據百餘年中,實際統治這一區域的是田承嗣、何進滔、羅弘信家族,他們總攬了軍、政、財一切大權,將魏州改為“大名府”,事事依照皇帝的規格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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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有地理位置的先天優越性,南控中原,東臨齊魯,北望幽燕,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隋朝大運河又使得這座古城成為連接南北交通的樞紐中心,造就了商業大都會的地位。歷代統治者的苦心經營,數百年的積澱和發展,巍巍大名府雄峙北方,成為本區域7000年曆史上的第三個、也是持續時間最長的一箇中心城市。

大唐氣數終於耗盡。天下干戈起,走入了比較混亂的五代十國。過去是現在的逝去,未來是現在的延續,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能說清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能否把握住現在,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強悍邏輯下,一批亂世梟雄成長得野蠻而簡單。

所以,“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這句話在五代看來其實挺扯的,在那個大混亂大破壞的時代,上有暴君,下有酷吏,常年的征戰殺伐,在走向大一統的艱難路途上,在迎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期,在土匪強盜流氓軍閥橫行的嗜血人間,做英雄是難的,因為往往都預示著英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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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亞瑟王

若干年後,當李存勖立於魏州城上,迎著浩蕩的罡風,眼瞧著自己赤手打下的天下,回想著收服魏博的過程,會不會像深夜獨對銅鏡的李廣那樣,半是自戀半是印證地慨嘆:“大好頭顱,誰來砍之?”

李存勖出生於公元885年的晚唐,和他的父親河東節度使李克用佔據河東。自幼喜騎馬射箭,少時隨父征戰,11歲便和父親到長安面聖。

英傑的成長道路大抵相同,要膽量過人,要有勇有識,彼時,李克用常被控制河南的朱溫牽制圍困,地盤、兵力都不及朱。李存勖便勸父親“凡事都有盛衰規律,我們三代盡忠於王室,縱使勢力衰微無法報效也問心無愧。物不及則不反,惡不及則不亡。現在朱溫已有了篡位之心,陷害忠臣,妄稱神靈暗助。但依我看來,他已經走到了極點。”

走到了極點的朱溫後來也不得不感嘆:“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我的兒子和他相比,簡直是豬狗。這話頗像曹操的“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的兒子若豚犬耳!”

作為世敵,李存勖的用兵之狠已使得朱溫談李色變。柏鄉一戰,李存勖的沙陀騎兵斬首兩萬後梁軍隊,使後梁在河北的勢力退至魏博以南。朱溫為之驕傲的"龍驤"、"神捷"軍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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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李存勖、李存孝和李嗣源

早年,李克用病死,李存勖襲晉王位,辦完喪事,他就設計捕殺了試圖奪位的叔父,那時也不過才二十三歲。公元911年,李存勖在高邑打敗朱溫統帥的50萬大軍,經過十多年的交戰,卻契丹、擊大梁、滅桀燕、服岐秦,中國北方大部分被他統一,晉國也隨著李存勖的出現,如日中天。

真是意氣風發啊。他是士兵最英明的統帥,他率領的是一支紀律嚴明、英勇善戰的隊伍,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就像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們,在傳說的前一段,王都與騎士們並肩作戰,取得一場又一場戰役的勝利,如果忽略人生後半場的悲劇,歷史與人們將永遠記得沙場上驍勇的背影與嗜血的快意。

公元915年,後梁所轄的魏博兵變,李存勖乘勢佔領魏州(今大名),兼領魏博節度使。接著又取德州、澶州、衛州、磁州、洺州、邢州。後梁軍隊把守的相州、滄州和貝州均不戰而降。黃河以北除黎陽一地外,盡收於李存勖。

當年李克用是那麼憎恨竊取唐室的朱溫,誓死保衛大唐,可曾料到多年後他的兒子也即將背叛大唐。想來半生的路行至此也是無路可走了,他終於要稱帝改制。之所以看中了大名這塊地方,也是要告訴人們自己是繼唐而由唐叔虞的封地起家取得天下。

公元923年4月,李存勖在大名築壇祭天,登位稱帝,國號為唐,年號同光,都名“東京”。 國號不用晉而用唐,表示自己是唐朝合法繼承人,以增強反梁號召力,史稱後唐,廟號莊宗。

總體文化歷史背景往往決定了一個政治家的識見能力。但李存勖本身其實文化水平並不高,儒家、法家的治國之道他不熟悉,少時讀過《春秋》,也只是略通大意,而且李家上幾輩基本都是武將,雖然不能說目不識丁,但文采出眾的幾乎沒有。戰場上是名悍將,治國上卻幾近白痴。

而且很遺憾地,他又是一位藝術家。他的藝術才能集中體現在“尤喜音聲、歌舞、俳優之戲”上。藝術本身沒錯,連劉邦還知道作一首大風起兮雲飛揚呢,可以作為帝王生活的調劑。早年在軍中,李存勖於李氏家族也算是個異類。他通音律,能譜曲,擅二字疊,自制辭譜,為將士們作“軍歌”,鼓舞士氣,倒也博了個文武雙全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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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鼎盛時期的版圖

但,帝王卻不能輕易顯露自己的喜好。據說清代的宮廷皇家,帝王在用膳的時候,一道菜哪怕再愛吃,也要嚴格遵守“吃菜不過三匙”的家法,吃到第三口,皇上不說,旁邊兒的太監立碼就得上前把這道菜端下桌,這叫“天機不可洩露”。而且這道菜少則十天半個月是見不著了。

怕得就是有人知道他愛吃這個,專門在這菜上下功夫。

而李存勖在稱帝后非但不掩飾,反而一再放大自己的喜好。

“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有寵,常侍左右;帝或時自敷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優名謂之‘李天下’!”

他為自己起了個藝名“李天下”,對戲曲到了痴迷的程度,常自敷粉墨與伶人共戲,因而伶人們恃寵怙勢,出入宮掖,侮弄朝臣。

時間再往前推百餘年,同樣的事件放置唐玄宗李隆基身上毫不違和,一樣的少年英武,一樣的痴迷歌舞,一樣的寵信宦官與伶人,一樣的國破身死,不同的是,李存勖抵達終點的時間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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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國都

當年,李存勖於魏州(大名)建都,籌建“興唐府”。以府為宮,取名“興聖宮”,把擁有皇城、羅城、大城三重城牆的魏州17個城門重新命名。

此時的大名府經過唐代的營建,無論地理位置、政治還是經濟,儼然是一個獨立王國。只需稍加修飾,便可擔當國都大任。

將皇城4門改為乾明門、元德門、萬春門、千秋門;羅城5門改為廣運門、金明門、清景門、永芳門、景鳳門;大城8門改為照明門、廣義門、靜安門、應福門、迎春門、興仁門、延清門和通運門。

大名又著實風光了一把。李存勖在皇城南邊築壇祭天,登帝位,志得意滿地看著他的都城。這是他的國,一種雄霸天下,藐視萬物的成就感激盪胸中。

和所有剛剛建立的國家一樣,新政權透著幹練和清明。他施行的一系列惠民養國政策決定著人心向背,很快,後梁滅,前蜀滅,勢力擴展到長江上游。

僅僅8個月,他看中了更為富庶和繁華的洛陽。遷都。降大名為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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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隱藏著某種迅疾的預兆,遷都後的李存勖開始耽於聲色,國家急轉直下。這令史學家們匪夷所思的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呢?寵信伶人,重用宦官,吝於銀錢,曾與他生死與共的眾將最終與他離心,魏博兵變,終至江山崩潰。

握得住天賦的刀鋒,卻落得一身傷痕。想來他兇悍威猛的外表下也是有顆文青的心,甘願被藝術佔有。但他是帝王,才華放置藝術上可成名成就,放置政治上則會失敗。一代帝王不僅要有王者氣度,還要有襟懷坦蕩、光明磊落的執政風範,要識人惜才,有用人不疑海納百川的容人之量,並能夠清醒地審視人性弱點,要孤獨,並能享受孤獨。

他犯了天下皇帝都會犯的錯,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絕對的腐敗導致絕對的荒淫。用在戲曲上的痴和傻,更加顯得禍國殃民,最終滋養出了皇權上的惡之花。

僅僅遷都後的三年,李存勖便因兵變被射殺。“吾於十指上得天下”,他親手創建的基業又在自己手中傾頹瓦解。

仿若流沙。

史學家們每每掩卷長嘆:“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而我看到的,卻是恆定不變的道理,毀掉我們的,並不是我們所憎恨的東西,而恰恰是我們所熱愛的東西。

人始終逾越不了自己的孤獨。真正的王者皆是孤家寡人。

曾開創後唐的李存勖沒能看到他期望中唐興盛的模樣。曾作為後唐國都的大名城也暫時沉默,彼時它仍叫作魏州。

盛衰有定,一城一人莫不如此。五代雖然混亂,但國都之後,相繼作為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的陪都四十餘年,默默積攢著力量,它在等待,等待百年後新王朝的登場亮相,等待屬於它歷史和生命中最濃墨重彩的“陪都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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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走在當年皇城的遺址之上,所有風流傳奇皆雨打風吹去,舊時光中的過往,像池中的淤泥,一層一層被沉在池底,清晰可見又混沌不辨。

後來又是一番改朝換代,這片土地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新的歷史定位。公元1128年,金訛裡朵攻陷大名,兩年後,投降金兵的景州人劉豫被金立為兒皇帝,建都大名府。國號大齊,年號“阜昌”。

大名府又做了國都,卻多少帶著屈辱。而在外族入侵面前,大名人民掀起了金朝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反抗起義。

金人的經營並不長命,滿打滿算也不到百年。漫長的等待卻似乎沒有盡頭。

直到……直到明建文三年的一場大水,這座繁華與荒蕪之城,上演過無數驚心動魄大名府故事的滄桑之城,徹底沉寂地下。

對於古城,總有一份情結。因其古,因其舊,因其附著於上的傳奇,但在這片方圓36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卻只能彷徨復彷徨。朝代與朝代更迭,人事與人事纏繞,有過盛世太平,亦有山河泣血;有滿目瘡痍後的喘息,亦有良辰美景後的惆悵,一次次改朝換代,一次次兵臨城下,你甚至再也無法憑藉一塊城磚,一方木雕來判斷當時當境,來體味撕心裂肺的痛與平和厚重的日常況味。

就此掩埋,凝固,沉於地下。

這最後的都城。

於是,我常常一廂情願地想象、徘徊,想著地面上慵懶的日常,村莊田陌,樹影婆娑皆是假象,是時間之手幻化出的試圖掩蓋某種真相的術法,亦像龐貝的瞬間整體毀滅,製陶工人蹲在地上還未來得及起身便被凝固,時間被定格。千餘年之後,當真相大白,當幻術隱去,我們是否也會有這樣的感慨:街道、店鋪、寺院、人家,甚至箱子裡的絲綢都安平靜好,只是經歷了南柯一夢,仙窟千載。

有什麼關係呢?時間的縫隙裡,舊時古都在另一個空間獨自哀嘆或默然歡喜,拒絕被窺探,兀自化為永恆,歷史再一次迴歸寂靜。

城也好,人也罷,所謂輝煌的一生,不過只是慾望的囚徒。

蹲下身去,抓一把黃沙,被風吹散,它彷彿在告訴你:三千繁華,不過一掬細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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