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我的父親(連載二)

緬懷我的父親(連載二)


三、利用偽職、掩護革命

由於父親的敏思好學,青年時期,他的組織、社交等才能在村裡得以嶄露頭角。自己是在苦難中長大,所以他很同情那些受苦受難的街坊鄰居。對於鄰居糾紛,婚喪嫁娶等大事小情,他不辭勞苦,主動前往調解、幫忙、料理,因此在村民心中享有較高威望。日偽時期(1940),而立之年的他卻被村民推舉為保長……

剛上任不久,一天凌晨,本族一位叫黃鎮的父親叔輩,敲門叫起父親,說:“有幾個自稱是你東邊相好的(方言:朋友的意思)在我家裡等待,讓你過去,有事相商。”父親一愣說:“什麼!我東邊沒有相好的呀!”黃鎮說:“我也感到奇怪,既然是你想好,為何不直接來你家?可是人家知道你的名字,說與你是相好,非讓我來叫你,我也不好意思推脫,只好來了。”於是父親就跟隨黃鎮來到他家。剛進家門,父親見院裡站著三個陌生人。還沒等父親開口,其中一人走向前與父親熱情地打招呼:“黃金聲!咋!不認識了?”不容分說,上前用胳臂摟著父親的脖子,看起來非常親熱的樣子,暗暗用力把父親簇擁到院內一角。然後順手從破棉襖的夾層裡取出一塊黃綢,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上面寫著黑字:“李一農”,敵後武裝隊員,並蓋著一塊方印,隱隱約約看出是“臨漳縣抗日民主政府”幾個紅字。他小聲地說:“我就是李一農,是縣大隊武裝隊員兼三區政府秘書一職,他們二人都是縣大隊武裝隊員。經我們瞭解,知道你是窮苦出身,也是個明白人,剛被推舉為村保長。今天找你,就是想讓你認清形勢,不當漢奸,利用偽職這一特殊身份,為人民多做一些有益的工作。”父親一下明白了,解釋說:自己幹這個也是因生活所迫(每年15塊銀元),不得已而為之。並當即表示:願意合作,為人民辦事,決不會當漢奸!父親的明智舉動,使李一農很受感動,當即握住父親的雙手,動情的說:“同志,謝謝你的合作和明智的選擇,從今往後咱就是一家人。”從此,父親開始走上了革命道路,利用偽職這一特殊身份,為我黨做起了地下情報和服務工作。

父親自1940~1943年底,四年間利用偽職這一特殊身份,先後為我黨我軍蒐集提供各種情報無以計數。籌集軍糧(小米)達三萬餘斤、現大洋(銀元)一千餘塊。在日偽白色恐怖時期,那種特殊年代,當時全村才一百餘戶,每年平均籌集七八千斤小米,200餘塊大洋,其困難之大,可想而知。為安全保密起見,每次軍糧籌集,都是在公開為日偽籌糧派款時偷偷加碼讓各富裕戶分攤,除上繳日偽外,剩餘部分先存放在我福大伯(黃喜德)家,然後分期分批,當夜深人靜時,父親與好友黃桂林二人趕著牛車偷偷送往大善村(現屬成安縣)。當到達大善村外,就會有二人在村外迎接,報名是崗村集來送軍糧後,人家就會分頭,一人趕車,一人領他二人到別處。等小米卸完,人家才把空車交與他二人趕著原路返回,具體小米存放地點,他二人是根本不清楚的。

1941年春,我軍在反擊成安、臨漳日偽軍掃蕩中,冀南一分區二十六團,一位張姓連長,在戰鬥中負傷。當時縣大隊長信仁建認為父親最為可靠,把負傷的張連長,秘密送到我村交與父親,並反覆叮囑:一定要注意保密,千萬不能出現任何紕漏。父親接受任務後,先讓張連長秘密躲藏在族兄黃賢(黃保珍父親)家的小西屋,親自熬藥送飯。不久又把他轉移到黃振家,在黃振家躲藏半個月後,因黃鎮家子女多,怕小孩走漏風聲。父親又把他轉移到黃桂林家老宅破東屋。那是一座空宅,破舊的東屋門窗都用土坯壘著,堵的嚴嚴實實。黃桂林與父親秘密從他新宅房後夾道與破東屋的後牆上,開了一個能鑽進人的洞。平時給張連長換藥送飯,都是從洞口鑽進,出來就用坯壘嚴,然後在洞口外邊堆放些雜草掩蓋。就在父親把張連長轉移到黃桂林家後不久,一天,偽軍小隊長王吉林(南東坊人,解放後才知道也是地下黨員)帶著幾個偽軍突然來找到父親,說有個八路軍傷病員躲藏在你村,上司要我們來進行搜查(此事,解放後也沒查清楚是誰告的密)。

父親聽後故作鎮靜,笑著說:“真是胡說八道,誰有哪個膽兒?不要命了,敢把八路藏在自家?再說,你們也不要聽風就是雨,根本沒有這回事。不知哪個老拐,誆騙你們來回白跑。”接著父親話鋒一轉:“你們只要不怕費勁,願意查,就挨家挨戶搜查去。搜不出來,我也落個清白。”王吉林說:“上司讓來查,咱也沒辦法,只好執行命令。這樣吧,只要你黃金聲敢打保票沒有,我們也就不搜查了。”父親聽了哈哈大笑說:“根本就沒這回事,我有什麼不敢?我打包票,保證沒有。”接著父親又說:“這樣吧,既然來了,今天我請客,回去你們向上司彙報好些,就說我帶著你們挨家挨戶搜查過,根本就沒有這回事。”經父親這麼一說,他們幾個也都樂了。王吉林說:“你說的也是,說真的,就是借給誰幾個膽兒也不敢私藏八路啊。弟兄們!今天咱就聽黃金聲的,下館子好好吃一頓,回去就說挨家挨戶搜查了一遍,什麼也沒發現。”王吉林這麼也說,幾個偽軍巴不得去下館子。一起說道:“隊長,我們聽你的,回去我們保證不說漏嘴。”於是他們幾個邊說邊笑與父親一起去章裡集下館子了。就這樣在父親機智的左右逢源下,張連長養傷這件事兒順利的闖過了一關。

就在這件事過去月餘,一天下午,張連長養傷破屋的門窗被小孩玩耍無意給掀開了,幸好被黃桂林發現,當即趕跑了孩子,把張連長迅速轉移到自己家裡。然後告知父親。父親感到事態嚴重,立即輾轉找到縣大隊長信仁健彙報了情況,在信仁健大隊長指示下,當夜與黃桂林二人把張連長用牛車拉著,轉移送到30餘里外的成安縣柏寺營村。臨別時,張連長握著父親的手,深情地說:“辛苦您了,等我養好傷後,一定回來看你們。”

1942年春,區委秘書李一農因工作勞累,積勞成疾,經常大口吐血,身體極度虛弱。經上級多次勸解修養,他首選我家,以父親燒香朋友為名住在我家一月有餘,父親與他請醫生看病。後來病情加重,上級派人才把他轉回老家南宮。走時他與父親說:“你對我的好,我永遠不會忘記的,等病好後一定會回來看你!”誰知他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後來父親聽說他回家不久就去世了,父親聽後還非常悲傷了一段時間。

緬懷我的父親(連載二)

當年秋,一天上午,縣大隊隊長信仁健和隊員王志剛、馬磷書等一行三人來到我家,傳達上級指示精神。到東屋剛坐下與父親談話不久,忽聽街門外有人大喊父親的名字。父親一聽是皇協軍中一位張班長(三冢村人,與父親很熟悉)的聲音,脫口說了聲:“不好!他們來了!”老信三人一聽,刷!一齊從腰中拔出手槍,打開了槍機。父親連忙擺手說:“不可!你們先躺到炕上別動,我去把他們迎到堂屋,然後見機行事。”

三人按照父親的吩咐,各人姿勢不同躺在炕上,但都是右手握槍,槍機打開,藏於身下,隨時準備出擊。父親走到門口,見張班長帶著三個弟兄,倒揹著長槍,搖搖晃晃正往家裡闖。張班長一見父親出來,笑哈哈地說:“今天弟兄奉命來查看一下,有沒有土八路前來搗亂,順便過來看看你老兄!”說著不等父親相讓就往家裡走,父親只好搶先一步把他們迎往堂屋(我二大伯屋)。一邊走一邊說:“今天不巧,東邊幾個相好來找我買菜(粉條),一路走累了,正躺在東屋炕上休息,來!咱們堂屋坐!”張班長往東屋扒頭看了看,見炕上確實躺著三個人,他伸出手撇了個八字,狡黠地問父親:“老兄!不會是這個吧?”父親笑著說:“說的啥話!借給我幾個膽兒也不敢把他們藏在我家啊?再說這裡是啥地方,他們敢來嗎?”父親把他們迎到堂屋後,一邊倒水,一邊遞旱菸,說道:“今兒真不巧,一會兒我還得給他們過菜(方言:稱粉條的意思)去,這樣吧,午飯你帶弟兄回城裡到飯館吃一頓!今天我失陪了,晚天弟兄們來了我一定好好招待!”說著父親從懷裡掏出一塊大洋遞給張班長。張班長一邊虛假地推讓,一邊說:“誰沒有個不圪節(意外)事,走!弟兄們,回去我請客!”說著起身要走,父親忙把銀圓塞進他的口袋。他假惺惺地說:“老兄!都是自己弟兄,咋這樣客氣!”一揮手“弟兄們!既然老兄讓咱破費,咱們只好領情了!”說著高高興興,笑哈哈地帶著幾個人一起走了。父親把他們送出門外,這時一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眼看著一場一觸即發的近距離的流血槍戰,就這樣在父親機智勇敢,沉著冷靜的隨機應變下煙消雲散了。事後,縣大隊長信仁健同志在秘密的地下工作會議上專門表揚了父親,誇獎父親機智勇敢,臨危不懼,對革命極端忠誠,舍其身家性命,掩護革命同志。

緬懷我的父親(連載二)

1943年冬,父親突然被日偽軍逮捕入獄。開始父親認為自己的秘密身份暴露,結果在受審時從敵人的詢問中,父親發現很大疑點。敵人問:“黃金聲,知道你為何被捕嗎?”

父親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有人秘告你有通共行為!”

父親裝出很吃驚地樣子說:“什麼,說我有通共行為?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對皇軍是忠心耿耿,從無二心。你們查查我以往的表現,哪次籌糧派款,我沒有按期按量完成。”然後話鋒一轉說:“既然有人告我通共,那就把我通共的事實說說吧!”

敵人狡黠地說:“不怕你嘴硬,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問你,你村西南地井裡死的那個人是誰害的?”

這時父親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村西南地黃裕南井裡命案一事。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清晨,在我村西南地黃裕南井裡發現一個人,經打撈上來已經死亡,後經鄰村(北東坊)來人認出並告知其家屬把屍體拉回。(事後得知:此人乃是日偽密探,可能被我地下人員處死後推入井內。)

父親說:“他是怎樣死的,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想一想,我就這樣傻,是我害死的,還把他扔到我們村井內?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不用說,這是有人栽贓陷害我。”父親說的合情入理。敵人一時無語,無奈,只好把他暫押獄中。

在父親被捕入獄的這段時間,地下黨組織通過各種關係,想方設法進行營救。後來通過層層關係打通關節,買通了當時的日偽縣長路慶蘊。然後讓父親的好友黃桂林出面。當時我一對孿生姐姐出生,母親正好難產,以此理由,要求當局釋放父親。黃桂林並以自己性命擔保,但路慶蘊沒有同意。於是黃桂林以自己代替父親暫押大牢把父親替換回來,說好等母親坐罷月子身體恢復後父親再回到牢房把他替回。經黃桂林再三請求,路慶蘊終於被他這種,為朋友不怕兩肋插刀的精神所感動,經再三請示日本人後,終於同意由黃桂林坐牢替換放回了父親。後來母親身體好轉後父親又回到監獄把黃桂林換回。1944年春,敵人終因找不出父親任何通共的證據,只好把父親釋放出獄。出獄後經地下黨同意,父親將保長一職推讓給黃桂林。從此他二人仍一起合作,秘密從事地下革命工作。

緬懷我的父親(連載二)

1945年日本投降,縣大隊被改編成八路軍14縱42旅126團,信仁健任團長。王志剛、馬磷書等隨部隊南下,從此父親與他們失去聯繫。信仁健臨走時還與王志剛、馬磷書三人到我家與父親告別,信仁鍵親筆寫了一份證明材料交於父親,證明父親在這一時期的真實身份和對革命工作的貢獻。交待父親一定要妥善保管,待解放後交給地方政府有關人員。父親小心翼翼地包好塞在迎門家堂神像後邊的土坯縫裡。老信他們剛走,國民黨反動派和土匪互相勾結,猖狂虜殺殘害對我黨我軍有過貢獻的革命人士,鄰村南崗村僱佃會主任郭榮一家九口慘遭殺害。當時形勢非常嚴峻惡劣,家裡放著這份材料讓母親寢食不安。她為了一家人的安全起見,竟揹著父親把信仁健留下的這份寶貴的證明材料偷偷地燒掉了。從此,父親的這一段秘密經歷也就鮮為人知了。母親的這一膽小愚昧的行為,結果影響了父親的後半生和我們姊妹五人的前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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