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稅天堂」霍爾果斯的前世今生

整理｜國曆君

近來人們經常在新聞娛樂版看到一個地名——“霍爾果斯”。很多人將它與影視業聯繫在一起，卻很少有人知道，霍爾果斯其實是一個重要的邊境口岸，已有上百年的貿易發展史——

烏鞘嶺上的312國道（上海市—霍爾果斯）

歷史上的霍爾果斯

“霍爾果斯”這個地名聽起來有些陌生，讀來充滿了異域風情，很多人甚至可能沒有去過這裡。這個名字在蒙古語中意為“駝隊經過之地”或“地多幹駱駝糞”（總之有“水草豐美的遊牧繁盛之地”的意思），哈薩克語意為“積累財富的地方”。在《霍爾果斯泡沫的莫名崛起與驟然破滅》中，作者這樣描述霍爾果斯的遙遠：

圖中紅標處為霍爾果斯口岸，距烏魯木齊市670公里左右

霍爾果斯市的面積並不小，有1900多平方公里，然而人卻很少，只有8萬多，是一座地廣人稀的邊境城市。霍爾果斯成為縣級市的時間並不算長——2014年，國務院下發通知，批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設立縣級霍爾果斯市，由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管轄。在此之前，霍爾果斯都是以口岸的形象存在於漫長的歷史中。

現代意義上的口岸是由古代的港口、商埠、商道和邊境邊卡演化而來，形成現代意義上的供人員、貨物和交通工具合法出入國境的港口、機場、車站和通道。而新疆的口岸則主要是由傳統的商道和邊卡演化而來的。

早在隋唐時期，霍爾果斯就是古“絲綢之路”新北道上一個重要驛站，是西域交通的重要孔道。1851年8月6日，清政府與俄國簽訂了《伊犁塔爾巴哈臺通商章程》，兩國商人正式開展了民間貿易。新疆正式對俄開放伊犁、塔爾巴哈臺兩地的貿易通商。1851年8月後，新疆正式通商，新疆設立了中俄通商局，開始在邊境各卡設置守卡員役，專門負責出入境人員、貨物的檢查、稅收工作，至此才真正形成了邊境口岸和貿易交貨點。霍爾果斯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開始成為中俄的通商關卡的。但霍爾果斯真正成為兩國間正式口岸卻是30年以後之事。1881年，中俄簽訂《中俄改訂陸路通商章程》，霍爾果斯成為中俄兩國之間正式通商口岸。但當時還沒有建立相應的口岸管理機構。

20世紀初，霍爾果斯以西有了汽車通行，使霍爾果斯口岸取代烏孫口岸成為絲綢之路北路要道。

中俄貿易開展後，通過霍爾果斯口岸出口的中方貨物主要是磚茶、大黃、川椒、白蠟、皮毛、棉花、葡萄乾等，進口的貨物主要是布匹、呢絨、鐵器、鋼器、火柴、鐘錶、玻璃等。當時，管理俄商運貨出境最後的關卡就是霍爾果斯口岸。

例如，1907年，經我方交涉，中俄商定俄商運茶章程八條，規定俄商運茶假道塔城、伊犁先交押款，驗封起運。沿途不準賣，待到霍爾果斯口岸具報出境退還押款。顯然清末俄商在伊犁等地享有免稅貿易之後，我國對其出入境貿易管理還是有些規定的。不過，當時俄商連這些起碼的規定都不願遵守。為了加強霍爾果斯口岸的管理，新疆省政府設尼堪卡通商卡管理機構，隸屬新疆伊犁通商局。

1906年，新疆伊犁通商局編制尼堪（霍爾果斯）通商卡編制為：委員一員，書記一名，通事、毛拉各一名，巡丁、跟丁若干。從此，霍爾果斯有了中俄通商口岸機構。

到了民國時期，楊增新被國民政府任命為新疆督軍、省長，獲取新疆最高統治權。當時，新疆對外貿易口岸主要就是霍爾果斯。楊增新上臺伊始，霍爾果斯口岸的管理是相當混亂的。張大軍在《新疆風暴七十年》中記有：

民國三年（1913年）五月間，楊增新鑑於伊犁西境情形嚴重，擬將霍爾果斯設一縣治以御俄人之侵蝕，曾於1913年5月16日令伊犁鎮守使楊飛霞，考察情形呈覆。據楊飛霞報告略稱：“霍爾果斯實為伊犁迤西第一門戶，又屬中俄通商要道與俄屬薩瑪爾隔河相望，實成對峙之勢。”這一方面說明楊增新也曾想加強霍爾果斯口岸的管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霍爾果斯在當時新疆的重要地位。

1920年5月28日，伊犁道尹許國楨作為新疆地方政府代表，與蘇俄代表簽訂《中蘇伊犁臨時通商協定》。據此協定，新疆在蘇俄阿拉木圖設商務兼交涉機構，蘇俄在伊寧設辦事處。廢除帝俄時期在新疆的免稅貿易和領事權。它是中蘇地方政府，也是中蘇兩國間簽定的第一個平等協定。協定確定霍爾果斯為兩國通商出入必經之路。新疆與蘇俄之間建立起了新的、平等互惠的貿易關係。這在很大程度上為霍爾果斯口岸的貿易發展起了促進作用。

抗日戰爭爆發後，由於海上交通被切斷，霍爾果斯口岸一度成為蘇聯援華物質運往中國抗日前線的重要通道。自1937年7月至1938年夏季，約有6000多噸各種貨物從霍爾果斯口岸入境，通過新疆運往內地抗日前線。1940年12月，蘇聯載重汽車300輛，裝滿飛機配件、大炮、汽油、配件等，從霍爾果斯入境。回程時，又經過霍爾果斯運回中國作抵償的錫、羊毛、山羊皮、茶葉、棉花等。除運輸蘇聯物質外，1942年，英國援華物質也是經過蘇聯中亞，從霍爾果斯經過新疆運往內地的。

1949年後的發展與沉浮

霍爾果斯作為我國邊境的重要口岸，1949年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發展都與中蘇關係有極重要的聯繫。可以說從霍爾果斯口岸的沉浮中，可以窺得當時中蘇關係變化的一角。

上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初，中蘇關係還十分友好，貿易往來也相對頻繁。當時的新疆總體來講輕工業十分落後，更談不上重工業了。當時新疆主要是農業和畜牧業比較佔優，這與蘇聯的需求正好形成互補，這也加速了雙方口岸貿易的發展，而霍爾果斯作為新疆第一口岸，趁著中蘇貿易的熱潮，成為了兩國進出口貿易的重要橋樑，貿易發展達到歷史高峰期。

然而這種和諧發展的態勢，隨著中蘇關係的惡化受到了影響。由於中蘇關係的改變，雙方貿易急劇下跌，蘇聯決定關閉蘇聯駐中國烏魯一木齊商務處和全蘇租船公司駐霍爾果斯、吐爾尕特的代理處。這使得本就處於下降態勢的新疆對蘇貿易進一步下滑，幾近停滯。

1965年，新疆先後關閉吐爾尕特、布爾津、三道河子等口岸，僅留霍爾果斯口岸執行國家對蘇貿易的有限出口任務。到了1967年，對蘇貿易貨運正式中斷。中蘇只保留了郵政業務往來，霍爾果斯口岸處於半關閉狀態。

情況好轉起來是在上世紀80年代，那時中蘇關係幹始走向緩和，兩國經濟貿易往來也漸趨活躍。1981年12月30日，國務院批准恢復新疆同蘇聯貿易直接在邊境口岸交換貨物，並確定對蘇開放的貨物交接口岸。北疆霍爾果斯口岸，南疆吐爾尕特。閉關長達十多年之久後，霍爾果斯口岸終於得以恢復。

霍爾果斯重新開放

上世紀90年代，霍爾果斯一度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值得一提的是，霍爾果斯當時還發展起了邊民互市貿易（指邊境地區邊民在我國陸路邊境二十公里以內，經政府批准的開放點或指定的集市上、在不超過規定的金額或數量範圍內進行的商品交換活動）——1992年7月，國務院批准建立霍爾果斯口岸邊民互市市場，市場內商品主要為中低檔商品。目前，該市場為全國最大的內陸邊民貿易市場，也是中國西部規模最大的市場，被譽為“西部口岸第一市”。

不過快速發展沒有一直保持下去，到了1996年後，霍爾果斯口岸因多方面因素影響，逐漸蕭條下去，口岸進出口貨物量，進出口貿易額和出入境人員三項指標都大幅度下降。1998年，霍爾果斯口岸過貨量甚至達到90年代最低值，僅有7.3萬噸。但霍爾果斯並沒有因此而“一蹶不振”，2006年，中國與哈薩克斯坦共同開始在霍爾果斯建設一個跨境經濟貿易合作區。至此，霍爾果斯成為當時中國西部最炙手可熱的區域之一。如今，中哈霍爾果斯國際邊境合作中心成為世界惟一的國際邊境合作中心，是上合組織框架下國家間經貿往來的示範區。

中哈霍爾果斯國際邊境合作中心

2011年，國家“一帶一路”戰略實施之後，霍爾果斯被列為新的經濟特區，國稅與財政部門聯合下發通知，對這裡實行“五減五免”的稅收優惠。伴隨著2016年營業稅改增值稅試點在全國推行，霍爾果斯的優惠政策再次加碼，在霍爾果斯開發區新設企業還可享受增值稅及附加稅返還。巨大的稅收落差，讓全國各地的企業對霍爾果斯趨之若鶩。令各地稅收監管部門無奈的是，霍爾果斯甚至成了不少企業索要額外稅收優惠的“底牌”，不給優惠就遷走。

本為鼓勵發展而放寬的政策，卻讓有心之人鑽了空子，這大概是霍爾果斯近來搞出許多新聞，“高調”走入大眾視線的緣故。

為什麼是霍爾果斯

綜上可見，霍爾果斯無論沉浮，在歷史上，乃至今日，都是非常重要的口岸和經濟開發區。但是為什麼偏偏是霍爾果斯如此重要呢？要說是地處邊境，新疆有十多個口岸，和哈薩克斯坦接壤的就有不少，為什麼是最後選中的是霍爾果斯呢？

正常通商沿路需要補給，有的口岸一出去就是沙漠。而霍爾果斯位於伊犁河谷谷口，這是遙遠的大西洋暖溼氣流能夠到達的最東端——它不遠萬里抵達天山，形成了伊犁河谷這樣一個長達800公里、水草肥美的的喇叭形景觀走廊。

在霍爾果斯南部，發源於中國境內天山山脈的伊犁河一路向西，流經哈薩克斯坦第一大城市阿拉木圖，向西匯入巴爾喀什湖。這樣的地理優勢，使霍爾果斯成為古絲綢之路上的驛站，成為通往阿拉木圖的最為成熟的，最適合做貿易的商道。

古代的貿易優勢已經很大，在交通發展起來的今天，霍爾果斯一方面處於“雙西公路”（歐洲西部—中國西部”高速公路。保障中國—哈薩克斯坦、中國—中亞、中國—哈薩克斯坦—俄羅斯—西歐三條走向的公路運輸）的一處節點，另一方面連霍高速開通後又與雙西公路中哈段對接，交通優勢使國際貨運時間和成本大幅度降低。

連接江蘇連雲港和新疆霍爾果斯的連霍高速G30全長4395千米，沿途連接徐州、開封、鄭州、洛陽、西安以及蘭州、烏魯木齊、伊寧等主要城市，是中國最長的高速公路之一也是中國最重要的東西大動脈之一在甘肅境內它穿越河西走廊與明代長城並行 圖源：中國國家高速公路網

佔據著各方面的優勢，不再是影視業“避稅天堂”的霍爾果斯，或許將走出更踏實的發展之路。

霍爾果斯口岸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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