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創始團隊:最初的神明(128)
被動挨打從來不是李世民的風格。但在具體打法上,他又有自己的特色。最擅長的,還是我們前面講的防守反擊戰。
打之前他沉得住氣,知道誰急躁誰吃虧,關鍵在佈局:你出一個兵、我跳一個馬,只要搶在對手前頭,早晚要出棋。打的時機也很重要,這方面一貫是他強項。其實軍事家不軍事家,最後就看這一條——你知道什麼時候出手,就是軍事家;不知道,趕緊祈禱別碰上軍事家。
史書記載,太子、秦王兩黨的鬥爭到了白熱化階段,底下人反覆勸李世民下決心:‘日夜勸世民誅建成、元吉,世民猶豫未決。’
其實這事還用勸嗎?
李世民打下洛陽後,帶著貼身秘書房玄齡去拜訪一個人。此人名叫王遠知,是個著名的政治道士。為什麼說政治道士呢?因為他雖然是道士,但經常在帝王圈子裡混。從陳後主到隋文帝再到隋煬帝,都混得不錯,很受皇上們喜愛。
其實這種人朝朝代代都有,比方當今一些‘大師’。會點幻術(現在叫魔術)、懂點心理學,再加上一定的政治敏感性,就可以幹這個。寫歷史的同志們一針見血地指出:這不過也是一種‘技’,好比裁縫、鐵匠,憑手藝吃飯。其中手段高明的,也能‘以技自顯於一世。’他們緊接著評價:技本身無所謂好壞,但用法有好壞。好的用法是不迷信、不自誇,不拿它來嚇唬人(‘不迂、不泥、不矜、不神’);壞的剛好相反,‘矜以誇眾,神以誣人。’神神叨叨,專門忽悠人。聽完古人這個分析,不知道大家有什麼感想。
王遠知的‘技’顯然屬於教授級別。李淵起兵,他主動獻上神符,再一次站隊正確。那天李世民沒通報就上門,他開口問:“怎麼感覺有貴人登門,難道是秦王嗎?”看來王道長的情報工作實在了得,遠知這名字真不是白叫的。但真正讓他留名歷史的,還是後面這句:‘方作太平天子,願自惜也。’大王多保重啊,將來可是要做太平天子的!
當時李建成是太子,這麼說屬於十足的反革命言論。但是你想要高回報,就得冒高風險。你還真別說,被王遠知賭對了。李世民後來登上皇位,又是封官又是給蓋別墅,稱其為‘先生’,寫信說:‘聯昔在藩朝,早獲問道。’我那時候還是個藩王,就從先生那兒獲知了門道。你說你都藩王了,還想要什麼門道?藩王上面,就是太子。不把太子扳倒,這門道從哪裡來?所以這個事,是李世民長久以來的既定方針,不存在勸不勸的問題。
那他為什麼還猶豫不決?
因為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戰鬥中,李世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打薜仁果、宋金剛他沒怕;打王世充、竇建德他也沒怕;打劉黑闥吃了點虧,但最後害怕逃走的也不是他。然而,面對太子黨的步步緊逼,他卻不能不怕。
他怕的倒不是李建成、李元吉他們,自己這兩兄弟有多大能量,他心裡最清楚。他真正怕的,是他們背後那個巨大的身影——皇上。李建成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李淵,才是最大的太子黨。
作為帝國最高統治者,李淵掌握了全部的政治、軍事、經濟資源。而跟這些比起來,更讓李世民感到絕望的,是一樣他永遠無法從老爹身上奪走的東西——名份。父子名份、君臣名份,甚至上天的名份。
帝王在中國人眼裡就是活著的神,天命就是古人(包括相當數量的現代人)心目中最高的仲裁者。李世民面對的這場戰鬥,是一場人與神之間的較量,他能不感到害怕嗎?
所謂神明,就是可以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太極殿那個位置,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這場戰鬥,既是一場充滿磨難的修煉,又象一次前途莫測的通神之旅。在這個過程中,有點恐懼實在不是什麼壞事,起碼使人保持清醒、少犯錯誤。
在李淵打出他的第一張牌——‘拆班子’之前,李世民已經無比清醒地埋下了三張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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