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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子文集
少年生活在洪江
之四十九：
少年心中的父親
我在十歲時從長沙來到洪江後才認識了父親。那幾年裡很少見到他，每星期回來吃一兩攴飯。他總是一副嚴峻的臉，見面就是問學習成績怎樣。很少有溫暖一點的話題。只到我讀六年級時，因我和繼母的關係緊張，父親想辦法把我送進了洪江帶子街江坪村小學，寄住在一位女老師家裡。那年代小學校是沒有寄宿生的。父親每月來一次學校給我交生活費，和我見面聊聊。那時我對父親有了點新的認識，知道父親是最關心我成長的最親最親的親人。
進洪江中學讀初中以後，我和父親的關係又拉近了一些。暑假裡我住在父親單位的女單身職工宿舍裡。父親的辦公室和會議室就在樓下。有時看到父親給單位職工開會時作報告的樣子。他不用草稿紙，精神飽滿，兩手時常飛舞，聲音宏亮，語氣頓挫激昂的。那些職工開會時都很專注聽他講話，沒有人講小話。可能是父親很嚴肅認真，職工們都有點懼怕他吧。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僅幾天時間，洪江的大街小巷都貼滿了揭發父親的各種所謂“罪行"的各種大字報。造反派要鬥他，保守派要保他。終究造反派還是很利害些。他們把我父親五花大綁，推上街頭，遊街示眾。要父親承認他是走資派，是反革命份子，是黑五類人等等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給他戴上，要他寫檢討材料，寫悔過書。在批判會上，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用腳踢他，他不能反抗，也不能爭辯，否則會捱打得更歷害。
父親曾經被抓進公安局的看守所裡呆了一段時間，後因為他沒有反革命活動的事實，也沒有反對毛主席的真憑實據，不久就被放了出來。然後洪江市的領導安排父親去當市裡第一招待所的所長。因為招待所都是來出差的幹部們住宿，伙食相當好。有一天我在學校食堂吃晚飯後來招待所找父親有事，正好他在食堂裡吃飯，有一小碗紅燒肉，我好久沒吃到肉了，學校食堂伙食很差的。當時我狼吞虎嚥地就把那小碗紅燒肉消滅了。父親見我這樣子很心疼，交待我每星期六晚上來招待所食堂吃飯。果然，我每次星期六晚上去都有葷菜吃，讓我高興極了。天天都盼著星期六的那頓美味晚餐。好景不長，半年後父親又被造反派抓走了。被弄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父親穿著打補丁的衣褲在五七幹校天天搞勞動。挖土，種菜，掃地，給食堂煮飯，上山砍柴，等等。受盡勞累辛苦。
直到七O年上半年，我已下放農村半年後，父親給我來信。說他被平反了，恢復了黨籍，重新安排了工作，到洪江玻璃廠任廠長兼書記的職務。我無不為之高興，當天晚上興奮得一晚睡不著覺。為我的父親而驕傲。
之五十：
照相的笑話事
在一九六七年的上半年左右，洪江公安局被洪江一幫造反派們佔領了。他們在那裡面搞了不少的槍，可能是準備去安江和沅陵打仗吧。這些大男人多半是洪江一些工廠裡的工人老大哥中的造反分子。我們一群洪江中學的紅革聯的小造反派中的女孩子不知怎麼也跟著湊熱鬧一樣進了洪江公安局。我們一共有十來個女同學，在那洪江公安局的大會議室裡我們無束縛地玩樸克，下棋，談天說地，開心得很，我一點也搞不清那些背槍的工人叔叔們為什麼總是在擦槍，卸槍，還排隊集合訓練。他們很忙，總是出出進進，臉色也很嚴峻。真的象是軍人要上前線的感覺。高個子的女同學也有幾個背槍的，但沒有子彈。我個子最矮小，我得到一個空手槍盒和一個裝有紅藥水和紗布的藥箱。沒幾天，一部分造反派們要上前線了，臨行之前，原公安局的一位人給所有的人照相留念。我揹著空手槍盒和斜揹著空藥箱也照了相，還和所有女生都合影了。相片出來後，大家都很歡喜，照片上我們象英姿颯爽的女兵一樣威武還瀟灑。
過了兩天，有個很年輕的洪江工人李師傅，跑來問我們還想不想照相？我們都高興地回答他:想！於是李師付領著我們來到公安局後面的小山坡上，照李師傅的指點安排，我們四個女同學興致勃勃地照了不少相。他叫我們擺弄著各種姿勢，然後他把頭蓋上紅絨布，前面只露出一紅色的有點象相機的東西。只見紅燈亮一下，他喊聲好了，就可以了。我們要求看看相機是什麼樣的，他堅決不准我們看，說看一眼都不行，會暴光的，相機一暴光，底片就洗不出相片來了。我們幾個人誰也沒見過真正的相機，但我們知道照相時要用紅布把頭和相機都蒙上。以前幫我們照相的師傅和照相館的人都是這樣照相的。加上這個李師傅平時不愛多言，很老實模樣，我們都很相信他的話。他能主動幫我們掏錢買膠捲，還要花錢去沖洗相片，我們很感激他，總是對他很客氣地說謝謝。
過了兩三天，李師傅告訴我們，說那天照的相片都暴光了，洗不出來。問我們要不要重照一次？他又買來了膠捲。我們幾個女生想也不想就立馬答覆他還想照。雖然我們有點怨氣，但看到李師傅仍然這麼熱心地幫我們重照，那我們還好意思去指責他嗎？於是我們五個女生又跟著他轉到公安局的那後山上，跟他去照相去了。我們按他的指點不斷變換姿勢，不斷換地方，照了合照又照單照。大家都樂滋滋地笑咪咪地照了很多相。照最後一張時，我站在李師傅的旁邊，很好奇地仔細觀看他照相的每一個動作。看到他喊一聲好了，他就從那紅色絨布裡伸出頭，用左手拿著相機，那紅色布一直蓋在左手的相機上。我終按納不住好衝動的念頭，實在是想看看這相機到底是什麼樣子，這麼神奇能照出相片來。我一步衝上去，將那紅絨布一掀開，大家立馬都被我的舉動驚呆了，李師傅更是一臉愕然不知所措。我把布掀開後，看到李師傅左手上握著一無蓋的紙盒，紙盒裡面是一把金屬的手電筒，前面的燈頭被一塊小紅布矇住了。我搶過紙盒一臉驚訝地看著手電筒，李師傅趁機跑了。有個女同學還懷疑這個手電筒可能就是照相機。我們都圍攏來，大家都爭著拆那紅布，又把手電筒全拆開，只看見兩節二號電池。我們憤怒了，都開始責罵李師傅是壞人，我們當時就給他起了一個壞名字叫李陰司(洪江話)可惜李陰司跑了，聽不到我們那憤怒的罵聲。沒幾分鐘，我們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我們互相指點對方在照相時做出那迷人的姿態，因為每次照相做動作時李陰司總是要我們笑笑…於是我們又忍不住笑了又笑。我們笑李陰司兩次愚弄我們來照相，笑我們曾左一擺右一擺故作優美動作地照相，也笑我們太無知。笑飽了，我們才沮喪地懶洋洋地回到公安局辦公室。第二天，我們假照相的笑話在延續，那些男同學調侃我們說:你們還要照相嗎？…從那天起，我們再也沒見到李陰司了。
往事的回味，幾多的酸甜苦辣。現在回憶最幸福的少年時代就是那天真爛漫開懷大笑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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