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動情,所以難忘:記二十年前的一次家訪!

單位:淄博職業學院稷下研究院

學校近來推行黨員幹部聯繫班級制度,要求深入學生、服務學生,要對困難學生進行家訪,切實解決貧困生的實際困難。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次家訪。

二十年前,我在淄博師範學校教書,第一次當班主任。班裡一C姓女同學眼神總是遊離不定,充滿憂鬱和煩躁,同學也反映她在宿舍裡不太合群,舉座皆歡時往往是一人向隅。幾次找她談心,只是說父親有病,自己心情不好,再問不出更多的信息來。於是我決定利用週末進行一次家訪。

從淄川乘車,經張店過臨淄,換乘3次還需走一段鄉間小路才到達北羊村。一路上我沒話找話,可C同學的回答節儉到了極致。進了村子,有鄉鄰打招呼,神情有些異樣,事後揣摩,應是一種同情憐憫吧!

因為動情,所以難忘:記二十年前的一次家訪!

這是一座典型的農村四合院,看得出它曾經殷實,但眼下破敗不堪。門楣上貼著彩紙,本應體現過年的喜慶與吉祥,但與這個院裡的氣氛似乎不太相稱。崔同學大聲吩咐正在洗衣服的妹妹,讓她喊老師,倒水。C同學的父親從裡屋走了出來,身材魁梧,穿著一身褪了色的黃軍衣,樸素乃至寒酸,臉色不是很好,但非常用力地握著我的手,一個勁地說著感謝的話。母親沒在家,在市場上賣菜,姐妹二人便去集市上找母親了。C父忙著找茶葉,我趁機打量這個家:房間很大,但基本上沒什麼傢俱,一臺12吋黑白電視機因天線斷了半截而“陣陣雪花”,凌亂的飯桌上滿是未來得及收拾的窩頭、鹹菜。此情此景與我老家農村很相似,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已六旬仍在土裡刨食的父母,唉,農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城裡人的生活?

因為動情,所以難忘:記二十年前的一次家訪!

喝著略有黴味的茶葉,跟崔父聊起了孩子,介紹了孩子在學校的表現,提出了自己的希望和要求。C父諾諾連聲,不住地表示感謝,全靠學校培養之類的話。突然間一句話,讓我一個激靈——“老師,你要是兩個月後再來,可能就見不到我了。”怎麼回事?原來,崔父已是癌症晚期,最多還有兩個月。聽說今天女兒帶老師來家訪,提前吃了加倍的止痛藥,在女兒面前儘可能展現出“好狀態”。生病前崔父在鄉武裝部工作,但一直沒有正式編制。對於生死看得很開,只是放心不下兩個女兒,好在大女兒考上了師範,等畢業工作了正好可以供小女兒讀高中。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聽,身體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椅子上坐著的是我,還有一個我,似乎漂在半空中唸叨:這是真的嗎?不會是做夢吧。C父勸我喝水,我知道這不是夢,是現實,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能感覺到話題太沉重了,C父開始聊一些別的。我看見桌上有一座獎盃,上面有“牛山杯”象棋邀請賽第幾名的字樣。得知我也對象棋感興趣,C父極為麻利地拿出一副象棋,這是與獎盃一起頒發的獎品,木盒裝著,當時算是比較高檔的。他熟練地碼好棋子,很專業地讓我“執紅先行”。我哪是對手,更何況現在的心情怎適合下棋?不出七八步,便已無棋可走,只得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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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中午,姐妹倆回來了,母親沒回來,因為臨近中午是買賣最好的時候。我準備告辭,但C父堅定的挽留讓我難以推辭,若是不吃飯這樣走了對他應是一種傷害吧?C同學的叔叔也來了,用三輪摩托車帶著我們到了村頭路邊一家飯店吃飯。在我的堅決要求下,C父只點了四個青菜,吃的火燒。說老實話,我家訪過不少學生,吃過不同檔次、規格的飯,但惟獨這頓飯滋味難忘。C父一個勁地勸我吃菜,勸女兒吃菜,自己卻很少動筷子。C同學自己拘謹地吃菜,卻一個勁地給父親夾菜。我那時忽然明白了,對於病情、對於這個家庭現在的不幸和未知的將來,父女倆應該是心照不宣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學校,C同學看到其他同學的父母到學校看望就不高興,在宿舍裡聞到香水味就發脾氣都可以找到答案了,也都可以理解了。

路邊等車時,崔父不住地叮囑孩子要好好學,照顧好自己,還唸了一首不完整的詩“咬定青山不放鬆,任你東南西北風。”車來了,作別,C父竟然將那副象棋另帶兩本棋譜包好了送給我:“你年輕,送給你,別嫌孬!”有一百個理由也無法推辭!

因為動情,所以難忘:記二十年前的一次家訪!

回到學校,久久不能平靜。說實在的,臨行前對這次家訪是“應付差事”的心態,然而回來後卻覺得我必須做點什麼才能對得住那雙雖渾濁卻熱切的眼睛。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我把下崗的老婆的一件半新羽絨服送給了C同學,但直到畢業也沒見她穿過。是啊,怎樣才能既幫助了她,又不觸及她格外敏感的自尊心呢?我聯繫學校團委給她找了一個勤工助學的崗位,課間給同學送牛奶。這是一份更不適合她的工作,幹了兩個月讓給別人了。我曾經把這件事放在某個文學論壇裡,好多網友紛紛表示要解囊相助,但最後都沒了下文。我能保證中師五年她衣食無憂嗎?不能!我能保證她畢業後就能找到工作,掙錢供妹妹上學嗎?不能!我能保證她經歷如此坎坷仍能健康成長,心態陽光嗎?不能!我幾乎什麼都不能!那你跟C父說的儘自己所能幫助孩子豈不成了一句空話!

後來我給C父寫了一封信,其中有這樣的語句:“從你身上我看到了父慈子孝,感受到了父女情深,更看到了你與命運抗爭的堅韌。人生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是否盡到了自己的責任,是否走得問心無愧、從容安詳。您值得我敬佩,值得很多人敬佩!”我不知道這樣寫給一位生命垂危的父親是否合適,但的確是我當時的真實想法。

因為動情,所以難忘:記二十年前的一次家訪!

後來聽說C同學利用節假日在淄川服裝城打工掙錢,很高興。再後來,他們都畢業了,各奔東西,當然也就沒了消息。一次聽班長說起,C同學結婚了,好像是有了女兒,我想不止我高興,泉下有知,C父也該放心了。

C父送我的東西,一直珍藏。雖然近幾年搬了幾次家,扔了很多東西,但那副當時算“高檔”現在只能算“粗劣”的象棋,兩本泛黃起皺的棋譜卻一直與各種證書、證件放在一起,每每睹物思人,C父似乎又在和藹地指導我怎樣破解“盤頭馬”呢。

如今,什麼東西都可以懷疑,什麼東西都可以否定,似乎一切事情都“不過如此”,都有炒作包裝的嫌疑。但唯獨這一次家訪一直記憶猶新,不輕易示人,更不容非難質疑。C同學若能看到這些文字,權當做老師久違的一聲問候。

因為動情,所以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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