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美君,是龍應臺的母親,今年93歲了。

母親應美君十多年前被確診為失智症,從那時起,龍應臺每兩週回屏東看望美君一次,從不間斷。2014年,龍應臺辭去臺灣文化部部長一職後,一直住在臺北。2017年8月,在一次偶然的禁語行禪中,65歲的龍應臺突然做了一個決定:搬到屏東全天候照顧失智的母親應美君。並把這期間照顧母親的感悟和想對她說了話寫成了一本書:《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93歲的美君,她還活著。但因為失智,她已經認不出也記不得自己的女兒龍應臺了。說不清楚她的病症到底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因為失智症是那樣一個逐漸的過程,用龍應臺自己的話說:“就像一顆方糖進入咖啡,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融化了。”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也是從創作這本書開始,龍應臺也在寫作的過程裡,重新認識了自己的母親美君。如要問及美君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聰明極了,又非常的有個性”,是龍應臺對美君的概括。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美君上學時有一個木頭書包,書包裡側的蓋子裡有美君自己寫的兩行字:“此箱請客 勿要開,應美君自由開啟。她的木頭書包,沒有把警告語寫在箱子外面,反而寫在箱子裡面。為什麼?說明她不是寫給旁人,而是寫給一個已經偷偷打開的人。一定是她的爸爸媽媽,或者是她的兩個討厭的哥哥。最後一秒鐘,我警告你趕快關起來!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美君自小是一個大小姐,愛美且講究,出門一定要穿旗袍。她穿黑色的緞質旗袍,開襟裡頭要塞一條小小的白色的手絹,而且一定要灑香水。但一路顛沛流離來到臺灣後,為了能讓幾個孩子都能上學,在龍應臺14歲時,美君成了一個織魚網的婦人,她脫下她最愛的旗袍,打著赤腳,坐在骯髒的水泥地上,手上織除了厚厚的繭。她也去養豬,做很粗的勞動,穿著套鞋,踏進小河裡去割草。

她什麼都願意做,自力更生,因為深愛自己的兒女。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龍應臺到了快18歲,她的父親龍槐生認為女孩子將來去讀師專,做個小學老師最好,但母親美君卻跟丈夫說:“女兒要上大學,如果她不讀大學,以後就會跟我一樣。”龍應臺讀書的學費,甚至是母親去借來的。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如果用今天的話來說,其實美君是一個女性主義者,只是她的年代沒有這樣的說法罷了。美君17歲的時候,憲兵隊亂抓人,她就敢代表整個街坊,手無寸鐵,一個人跑到憲兵隊去跟憲兵理論。65歲時,美君還去紋眉、紋眼線。到後來七十多歲了,還問龍應臺要不要去隆鼻。去做各種讓自己美麗的事情。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這是龍應臺所能回憶起來的所有片段中,她們母女二人進行的唯一一次“女孩子”式的談話。除此以外,諸如如何選男朋友,怎樣燒菜做飯、侍候公婆,如何相夫教子,這些美君從不和龍應臺談起。

回憶起美君,龍應臺說:“她好像沒覺得我是個女孩子。很可能是她希望我能夠盡其所能地發揮我的才能,因為她自己的才能沒有得到這個機會,時代不允許她發揮。”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你知道我真想念她,

特別奇怪的是,

她人就坐在你身旁,

然後你想念她。”

給母親美君的十九封信,有告白、反省、不捨和喃喃自語,懷著對上一代的感恩致敬,和對下一代的溫柔提醒。微觀的熾熱,巨觀的冷靜,都在作家的筆下流淌。說這本書是對母親美君的追憶甚至懺悔,或許也不為過。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龍應臺在新書《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中寫道:

很多年以來,當被問到“你的人生有沒有一件後悔的事”,我多半自以為豪情萬丈地回說:“沒有。決定就是承擔,不言悔。”

但是現在,如果你問我是否後悔過什麼,有的,美君,我有兩件事。

上一代不會傾吐,下一代無心體會……

為什麼我就是沒想到要把你這個女人

看作一個渴望看電影、

喝咖啡、清晨爬山看芒草、

需要有人打電話說“悶”的女朋友?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之前聽過一個比喻,說父母就像是房間裡的傢俱,存在是理所當然,可是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面對一個沒有傢俱的空蕩蕩的屋子,會是什麼樣子。而龍應臺將新書起名為《天長地久》並非是說“跟父母的感情天長地久”這樣的意思,她是想說,這世界上,本沒有什麼天長地久,所以你必須把此時片刻,當做天長地久。

龍應臺:美君,我生命中最特殊的女朋友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

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人生苦短,趁早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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