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关注留守儿童。根据权威调查，中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超过了6100万人，相当于英国人口的总和。57.2%的留守儿童是父母一方外出，42.8%的留守儿童是父母同时外出。留守儿童中的79.7%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抚养，13%的孩子被托付给亲戚、朋友，7.3%为不确定或无人监护。由此衍生的社会问题，不得不重视。
周岁时的我跟妈妈，大病初愈，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曾经是一名留守儿童。我出生后，父母常年在外经商，为生活奔波，我被寄养在外婆家。从我记事起到小学毕业，我一直跟外婆和舅舅生活，只有逢年过节才见到父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跟外婆、舅舅的感情，远胜于跟自己的父母，以至于春节我都不愿回自己家过年。跟父母的亲情，到了后来长大了才慢慢弥补上。
庆幸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民风淳朴，治安良好，让我得以平平安安地度过那些成长的岁月。外婆家在农村，生活并不富裕。断奶以后，外婆为了给我增强营养，把家养母鸡生的鸡蛋都煮给我吃，据说吃了有两百多个土鸡蛋——或许这奠定了我幼年的聪慧。幼儿园上了半年，我就偷听了隔壁一年级的课，把算术学到前面去了。
四岁多的我跟两岁多的妹妹
一年级和二年级，我是在村小上的。教我们语文的班主任姚老师，又兼任我们的数学老师、体育老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反正她是全能就对了，里里外外一把手。所以现在有人开玩笑说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我一点也不反感，因为这是事实。姚老师很喜欢我，而且对我要求很严格，让我做了班长。我的勤奋和自律，应该是在那时打下的基础。所以我至今感谢她，我的启蒙老师。
八十年代初的学费相当低，我忘了是交三块钱还是五块钱一学期，反正，相当省钱。小学离家很近，只需要过一条马路，所以大家都是走路上学，走路放学。那时路上很少看到汽车，大部分时间都是自行车。有一次，一辆汽车撞到了人，引起很多人的围观。外婆和舅舅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过马路注意车辆，但也没有谨慎到需要大人护送上学的程度，依然是走路上学放学，而且坚持了五年。
由于舅舅终身未娶，把我视同自己儿子一样，外婆又特别疼爱我这个外孙，所以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也没有饿到我。外婆会一些土法治病，对于一些疑难杂症，手到病除，却又不收诊费，所以相亲们都拿着各种吃的来感谢。外婆推辞不过，就会收下一些，然后从中挑一些好吃的糕点给我吃。这是我最享受的时刻。当然，我也由此学会了与人为善、助人为乐，这完全拜外婆的言传身教所赐。
七岁的我和五岁的妹妹，在六一儿童节
三年级时村小撤销，我们全部转到了乡中心小学。我们村大约九个同学，都属于插班生，班长也是由原先班级的班主任吕老师任命的另一位同学。吕老师为表示公平，说谁考第一名谁当班长。我卯足了劲，每个学期考第一，所以年年是我班长，直到小学毕业。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游戏可玩，只有学习，可以收敛我年少不安分的心。我似乎对学习一直有着强烈的兴趣和自觉性。“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我在小学时其实展现了比较高的天分，数学竞赛拿了全乡第一名，书法比赛拿了全乡第一名，作文竞赛拿了全区第一名，还有一大堆别的比赛的奖项。所以在四年级时，我获得了全市“奋发奖”和“优秀少先队员”，一共十个名额，我是那个片区的唯一获奖者。学习之余，我的兴趣也是蛮广泛的。可惜，家境清贫，这些天分根本没有继续发挥的余地。尤其是我最爱好的书法和绘画，年少时所展现的天赋，也就只能停留在天赋上了。
我至今还记得班主任吕老师带我去市青少年宫领奖的场面。当时的“奋发奖”是全市小学生的最高荣誉，除了奖状还有奖金。吕老师带我下了生平第一次馆子。我们俩人，点了四个菜，其中有一个青椒，我当年并不喜欢吃，但老师夹给我的，又不得不吃，只好把那些难吃的菜都含在嘴里，趁老师不注意，出去吐了。载誉归校后，我受到了全校师生的热烈欢迎。四年级我就担任了大队长，相当于学生会主席吧。年少轻狂啊。
四年级下学期，我遭遇了第一次滑铁卢，成绩从第一名跌到第二名。超越我的女生，暂代班长职位，也让我牢牢记住了她。当时，小学音乐老师，是一位特别年轻的女老师，弹着风琴教我们唱《粉红色的回忆》，这催生了我懵懂的情窦。早熟的我，有点暗恋那位曾经胜过我一回的女同学了（十年后，她成为了我女朋友，此是后话）。不服输的我，马上就夺回了第一名的宝座，并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
本来，我应该是到乡里一所普通初中继续我的学业，但班主任吕老师把我父亲叫去，我听到她亲口跟我父亲说：“让孩子上重点初中吧，以他的资质，考大学完全没问题。以后如果考不上大学，你可以来找我算账。”父母在当时经济拮据的时候，咬咬牙，还是花钱把我转校到了城里的重点初中，从此我也结束了留守儿童的生涯，开启了另一段孤独岁月。从十一岁到十四岁的初中三年，我插班进入中学，离家独自求学。那段岁月，在《中学六年》中已有记录，不再赘述。
作为留守儿童，之所以没有遭遇各种安全事故，包括被拐被卖，主要还是当年乡土社会比较稳定安全，没有那么多坑。我之所以没有学坏，一方面是基于外婆和舅舅朴素而积极的人生态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成长环境中的艰难困苦，磨炼我独立和自律的品格，让我坚强和勇敢，穷人孩子早当家嘛。谁也没法选择出生，家庭，父母，但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这也让一切的苦难成为人生的财富。
这或许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帮助底层百姓的原因吧。因为我从他们中来，我懂得生活对他们的不公平，懂得他们的痛苦、坚韧，以及期望。
閱讀更多 吳法天的說法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