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聯封面|李詠去世:站在舞台上,動作可以不複雜,但舞姿要優美

剛剛,前央視著名主持人李詠的妻子哈文發博,宣佈李詠4天前因癌症去世,年僅50歲。

13年前,本刊記者在做央視封面時專訪過李詠。當時,他早已因《幸運52》和《非常6+1》等節目走紅,因主持春晚而被觀眾熟知。當年,作為“中央電視臺的李詠”,在央視梅地亞中心,他在連續接受了兩個專訪之後沒有要求“中場休息”,只是要了兩杯咖啡,緊接著接受了我們的專訪。“沒關係,我就是以說話為職業的”,在接下來近兩小時的對話中,李詠的表現堪稱敬業。

(本文原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05年37期)

文 | 王鴻諒

三聯封面|李詠去世:站在舞臺上,動作可以不復雜,但舞姿要優美

圖片來自李詠妻子哈文@法圖麥的媽媽 微博

三聯生活週刊:你的主持風格好像一直備受爭議?

李詠:最初對我的風格爭議非常大,認為我打破了規範,認為我過分了。聽到那些爭議,我反而感覺到了竊喜,一個人有爭議時,就是他還要成長的時候,所以說我好的不好的我都聽著,好的地方我就發揚,說不好說得對的我也接受。

三聯生活週刊:那你接受了什麼?

李詠:話語形態上度的把握,分寸感,這些我接受了。發揚的就是我的自然流露,在舞臺上的這種真實。

三聯生活週刊:節目中的這種李詠風格,是真實的李詠還是導演組的設定呢?

李詠:當時的文案策劃,有很多都是我和寫文案的人坐下來面對面討論。“幸運52”為我做了足夠的形象設計,我認為也是很本色的,跟生活中真實的李詠是一致的。1998年11月22日“幸運52”正式開播,我會對日子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是這個節目的主創。“幸運52”當時人員很少,三個導演,一個主持,因為這是央視第一檔娛樂節目,之前沒有先例,所以沒有任何參照,也無法界定。恰恰是這種狀況,給了我相當大的空間,我可以天馬行空。

三聯生活週刊:也就是說,你控制著舞臺,也控制著你自己的風格?

李詠:舞臺上的節奏是我的,我可以說是“我行我素”。比如我的“砸拳”,就是這樣一個動作,在當時也是沒有先例的,哪有主持人對著鏡頭這樣的啊。被認為很不規範,導演組也有疑義,但是我堅持,我需要節奏,整個節目是需要有控制節奏的。作為主持人我必須把握這個節奏,有張有弛,場上不緊張的時候,我要把氣氛調動起來。相反,氣氛很緊張的時候,我反而要把節奏緩和下來。“砸拳”的動作,其實就是一種節奏控制。那時候我的一些開場白,小段子,也不被認可,導演不讓我太多發揮。我只好採取“極端”手段,30分鐘的節目,我用盡各種方法,加快語速加快節奏,在27分鐘就全部完成,那剩下來的時間怎麼辦,導演組也沒辦法了,得,李詠,你就說吧。只能讓我說了。(笑)

三聯生活週刊:你覺得自己為什麼會走紅?

李詠:“幸運52”剛開始的時候不受關注,一年之後,突然就紅了,也許大家更喜歡看到舞臺上我的這種真實吧。現在上下對我其實都很寬容,跟我說,李詠,你可以再活躍一點。

三聯生活週刊:“幸運52”和“非常6+1”裡李詠有差別嗎?

李詠:有人總結“幸運52”到“非常6+1”,李詠從一個嚎叫式的主持成為人文關懷的代言人。從“幸運52”走紅那天開始,我就意識到在這個節目平臺上要再給主持人搭建一個平臺,“幸運52”裡我是國王,“非常6+1”裡我就是小丑。“幸運52”裡的我很誇張,穿的衣服有全身都是大花的,也被人叫做“電視痞子”,就是在玩。我並不生氣這種形容,“痞子”不等同於“流氓”。“非常6+1”裡我永遠是禮服,我作為主持人,給選手禮遇,我甚至並不稱呼他們選手,而稱他們為“主人公”。這個節目裡的我收斂了很多。

三聯生活週刊:這個時候的李詠還是掌控者嗎?

李詠:“非常6+1”還是一檔娛樂節目,我是原創,對這個節目同樣瞭如指掌。電話連線砸金蛋的那個環節,是我硬塞進去的。我的“長官”後來對我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要硬塞這個環節,因為不這樣,你的戲份就少了”。我承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如此(笑)。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要改變電視的態度,我把電話打出去,尋找你,這種“CALL OUT”的方式當時在電視節目裡還沒有出現,只是在電臺裡有,跟“CALL IN”是不一樣的。

三聯生活週刊:這種掌控使得舞臺上的李詠看起來很有“江湖老大”的風格?

李詠:我是中共黨員、國家幹部,哪裡來的江湖?(笑)至於老大,我不反對,但也不會默認。(笑)

三聯生活週刊:你的這種張揚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你的保時捷。

李詠:(短暫沉默)我對我的生活是一絲不苟的。我不喜歡別人關注我的私生活,保時捷被記者報道出來的時候剛開始我很生氣,後來覺得算了,隨便別人怎麼說吧,開保時捷怎麼了?我原本還想買法拉利呢。我夫人對我的評價,說我是一個在生活上非常精緻的男人。

三聯生活週刊:我們注意到舞臺上的李詠很少有搭檔?

李詠:我承認這是我的一個軟肋,在舞臺上我跟搭檔很難配合好。可能是因為我在舞臺上說話也跟在生活中是一樣的,想到哪裡就是哪裡,就像咱們在日常生活中跟朋友說話,並不是那麼有邏輯的。這在兩個人搭檔的時候就會有一些問題,你看,兩個能很好協調的主持人,必然會有一些相互接詞的對話,一個人說完,另一個可能就馬上要說,“是,是這樣”,然後對方接回來,可我覺得這樣的話屬於廢話,很無聊。

三聯生活週刊:所以你不習慣搭檔?

李詠:我對搭檔也是比較排斥的。我不能容忍舞臺上沉默的時間超過三四秒,一旦超過這個時間,我馬上會作出反應,開始說話,調動氣氛。你也知道,現在一些女主持人,習慣了醞釀情感,拿到話筒先要深呼吸準備情緒(做吸氣狀),好,這一呼吸,三秒過去了,我的話馬上也出來了。我在舞臺上是亢奮狀態。一個人撐一臺大場面的節目,很容易形成自己的習慣。

三聯生活週刊:看得出來你對自己的主持一直非常自信。

李詠:自信對主持人來說是最重要的。我也知道有人不喜歡我,那很正常,憑什麼讓所有人都喜歡你啊!不過我知道喜歡我的大多是女性觀眾,那些不喜歡我的都是男的。他們不喜歡我,是因為那麼多女性喜歡我,我比他們優秀(笑)。

三聯封面|李詠去世:站在舞臺上,動作可以不復雜,但舞姿要優美

圖 | 視覺中國

三聯生活週刊:你如何界定自己作為中央電視臺的娛樂節目主持人這樣一個身份?

李詠:我在央視14年,也做過記者,我深知央視是一個什麼機構,它承載的壓力。我在一個國家電視臺做娛樂節目,也是國家政策的傳播者。作為主持人,不能說你自己過癮了,但是傳播效果是負面的。作為主傳播體,我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希望與觀眾對立,我們是“伺候人民”的,觀眾是衣食父母。我“鑿牆爬窗戶”,想盡辦法表現娛樂節目的娛樂精神。

我在創造空間,我聰明,我有我的點子,我知道我要什麼。但是有時候這種明白反而就是不明白,“明白人撞南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這堵牆不行,我換一面牆接著撞,總有能撞開的一面吧。我在央視7年之後才有了今天,我是“中央電視臺的李詠”,就像我們一位臺長跟我說的,你能代表你自己嗎?你要為自己的言談舉止負責。

三聯生活週刊:客觀地說,“超級女聲”對你的節目就沒有任何刺激嗎?

李詠:央視還是要考慮到審美多樣化的存在,為若干個層面服務。我是央視,我不用(跟“超級女聲”)較勁,央視有很大的覆蓋,有製作精美的節目,沒有必要去比。作為央視,我們擁有強大的後盾,心胸一定要寬廣,接下來的國慶十天,你們會看到十天央視風範的節目。

原來的決賽是定在10月14日到23日,但是因為臺裡有重大政治任務,臺灣光復60週年,要用1號演播廳,所以只能調整到10月1日到10日,其實我們原本是想避開這個時段的,因為這個時段“歡樂”集中,我們原本打算在國慶之後“延續歡樂”。不過既然必需調整,後來一想,這樣也好。

三聯生活週刊:我們注意到今年的“夢想中國”強調自己並不是造星,跟去年完全不同。

李詠:“夢想中國”最初的口號是明星中國造,第一年也做得很成功,但是我們後來有過反思,為什麼要做這個節目,今年我們儘可能軟化它(造星),雖然節目的主旨就是平民明星,但是我們的口號是追逐夢想收穫快樂,我們並不想強調造星,做明星不容易,作為央視,也要考慮到自己傳播的東西會在社會上引起怎樣的反響。

三聯生活週刊:你反覆提到節目的社會反響?

李詠:這就是央視的現實情況,站在這個舞臺上,我們必須捫心自問,要對得起它。動作可以不復雜,但舞姿一定要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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