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音符,爲什麼你跟大師的演奏天差地別?

文 | 孫鵬傑


回想一下你最喜歡的一些錄音,比如斯維亞託斯拉夫·裡希特演奏的李斯特《b小調奏鳴曲》或者是傑奎琳·杜普雷的德沃夏克《大提琴協奏曲》。

這些大師所演奏的每一個音符都和別人在樂譜上所見的音符一樣,可是為什麼這些音樂從他們手中出來就那麼鮮活,而在別人那裡就僅僅是聽上去“還不錯”呢?答案當然是,詮釋與演繹。大師的“視覺”就是要比普通人的“視覺”具有更深、更豐富的洞察力,再加上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把他們的音樂理解精準地演繹出來,我們,作為幸運的聽眾才可以享受到柏拉圖般的理想演奏。那麼問題來了:如何才能達到這種詮釋和演繹的境界呢?難道是像雅典娜從宙斯的頭完整地蹦出來那樣靈光一閃就能達到嗎?還是像皮格馬利翁苦心雕琢加拉提亞那樣慢工出細活逐漸形成?事實上很多方法可以達到詮釋的目的,有些快有些慢,有些深思熟慮有些隨心所欲。每一個藝術家準備的過程都會不一樣,甚至同一個藝術家準備不同的作品也會不一樣。儘管方式各異,但我們還是可以拋磚引玉討論一些適用於大眾的方法。

在“兔子”與“老鷹”中尋找平衡


同樣的音符,為什麼你跟大師的演奏天差地別?



讓我們一起來想象一隻雄鷹在早晨的山谷上空翱翔,穿過森林越過溪流,隨著風和氣流上下襬動,好壯觀的畫面。飛翔中的它能看到草坪裡慵懶的兔子,但是它的視力會好到還能看見草地上通過露珠映照出的陽光嗎?它能看到螞蟻們在完成晨間任務時的列隊行進嗎?接下來讓我們想象一下那群勤勞的螞蟻和那隻慵懶的兔子,它們當然可以從它們的視覺角度看到周圍的事物,但是它們永遠看不到那蒼翠茂盛的森林,和那像蛇一般蜿蜒流淌在山谷間的溪水,更不用說像展翅翱翔的鳥兒那樣俯瞰山間全貌了。

上面的例子說明了關於詮釋演繹的一個基本原則——從最高處往下看或者從最低處往上看。有時候我們一開始總覽樂譜的時候,很快就對作品有一個整體的概念和認識,接下來才去填充裡面的細節。而有時候我們先從細節入手仔細琢磨,最終通過局部逐漸看全局。但是不管從哪個方向入手(或甚至蠟燭的兩頭都燃盡),當我們到達最終的階段時有趣的事情就發生了。我們必須在老鷹和兔子的視覺中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飛得太高會讓視覺過於宏觀使得演奏沒那麼精細入微;可是把鼻子埋在草叢裡,又可能會讓你的視覺過於細膩而看不見整片森林。關於這個尺度的把握,會因為不同作曲家,同一個作曲家的不同作品或甚至是同一個演奏家在不同時間段演奏同一個作品而不同。如我們所見,拿捏、掌握好兩極的平衡是音樂詮釋的永恆話題。

藝術家如何體現個人“標籤”


同樣的音符,為什麼你跟大師的演奏天差地別?


古爾德

另一個需要考慮的因素是藝術家的個人“標籤”如何體現。天平的一端,有像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或格倫·古爾德這樣的鋼琴家,他們演奏的獨特性和魅力會讓你即使蒙著眼睛都能馬上“認”出他們。而天平的另一端是像威爾海姆·肯普夫或羅伯特·卡薩德修這樣的鋼琴家,他們忠心、嚴格地遵循原著,詮釋樂譜上標註的每一個符號細節。天平兩端哪一邊更好呢?這是一個相當難的問題,因為這意味著表演者能保持中立中性。事實上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當一個黑色小音符從紙中飄到藝術家的眼裡,它必須經過藝術家的腦袋和靈魂,才能最終從指尖通過鋼琴的轉換髮出聲音。出來的音樂也自然地附帶上藝術家的氣息,就像空氣通過你的肺部會與你的血液交織在一起一樣。

這麼說來,藝術家的修養和品味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因為當肯普夫在“原汁原味”地還原作品時,我可以想到許多人同樣的“原汁原味”演奏會有多沉悶!但是肯普夫卻可以如此“純淨”地演繹,這與他那溫暖的內心和敏銳的思維是分不開的。簡單來說,純正質樸的演奏是非常難的。當然,這並不是說這種“神聖”的風格勝過更個性化的方式。當你在放霍洛維茨演出的錄音時,比如聽他在卡內基音樂廳演奏的拉赫瑪尼諾夫《音畫練習曲》作品39之5時,你會驚奇地發現他的演奏有能力將你在五分半鐘的時間從平凡的生活一下子帶到在寒冬的雪地裡為親友的生命戰鬥拼搏的情緒。當然最終,選擇什麼樣的風格還是要因人而異,也相應地要根據不同曲目而定。畢竟,藝術的境界是無限的,沒有任何形式是適用於所有人的。


同樣的音符,為什麼你跟大師的演奏天差地別?



演奏得越精確越好嗎?

最後一個值得深思的話題是關於自發性。這個話題比較複雜,因為它並不是一個純粹藝術方面的問題。不管是好還是壞,我們活在一個互聯網的時代,一個演“砸”了的作品會迅速像病毒般在社交軟件被狂傳,所以你的表演越精確(我有一個計劃,我將執行我的計劃,我不會偏離我的計劃)你在微信裡被吐槽的機率就越小。一個好例子就是鋼琴家阿爾圖羅·米凱蘭傑利,他的演奏是出了名有驚人的精準度和一致性的。不過,這種風格有時候會缺乏一定的生命氣息。而這生命氣息來自某種意願,“在當下”跟著感覺“走”,即使錯了幾個音也無傷大雅。在鋼琴家阿圖爾·魯賓斯坦的大部分事業生涯中,這種充滿自發和冒險性的舞臺風格讓他的演奏顯得特別有活力、特別大氣。


同樣的音符,為什麼你跟大師的演奏天差地別?


魯賓斯坦

魯賓斯坦的音樂氣質並不僅限於舞臺上,臺下的他也活在一個享樂主義的世界裡,很多時候他的自發性其實正是因為沒有很充分地練琴!當然即使是高度嚴謹的米凱蘭傑利在生活中也並不缺乏樂趣。他在“二戰”中是意大利空軍的飛行員,隨後又搖身變成一個狂熱的賽車手,經常開著他好朋友恩佐·法拉利的跑車去參加賽車比賽。這些藝術家的生活說明了什麼呢?說明藝術家終歸也是人,不是計算機,藝術的詮釋過程是很多因素的綜合體,有些是深思熟慮的選擇,有些是命運的機緣巧合。所以盡一切辦法練琴和準備當然是前提,但在這個基礎上如果你還想成為一位讓人著迷的藝術家,那麼或許首先你得先擁有一個充滿魅力的人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