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相信你們都知道我家親戚有多牛了

1932年春天,一代詩人徐志摩的靈柩被運回故鄉浙江海寧硤石安葬,7歲的少年金庸代表全家前往弔唁。

幾個月前,一場空難奪走了這位新月派詩人的生命,在文壇引起巨大轟動。但那時的金庸還是查良鏞,當時年少,對這個“死得很早”、他“接觸不多”的親戚還沒什麼概念。

很多年後,當他讀到徐志摩的《西湖記》,才深為表兄的才華所傾倒,他說“我讀過他的新詩,看過他的散文,都是很優美的,對我教益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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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民國日報》報道

1.

金庸的媽媽徐祿,是徐志摩父親徐申如最小的堂妹,儘管只比徐志摩大一歲,但按照輩分,徐志摩還得尊稱她一聲姑媽。

徐志摩在山東墜機後,在家裡開喪,金庸代表父母前去弔喪。當時徐家有錢有勢,10歲不到的金庸,對當時徐家周到隆重的接待十分印象深刻:

我在靈位前跪拜後,舅舅徐申如向我一揖答謝,舅舅的孫兒(徐志摩的兒子)則磕頭答謝。然後開了一桌酒席宴請。我一生之中,只有這一次經驗,是一個人獨自坐一張大桌子吃酒席。桌上放滿了熱騰騰的菜餚,我當時想,大概皇帝吃飯就是這樣子吧!兩個穿白袍的男僕在旁斟酒盛飯。那時我自然不會喝酒,只做樣子假裝喝半口酒,男僕馬上把酒杯斟滿。我不好意思多吃菜餚,只做過樣子就告辭。舅舅送出大門,吩咐用自己家裡的大船連同船伕、男僕送我回家,再向我爸爸、媽媽呈上禮物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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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後,1992年金庸回硤石西山表兄徐志摩墓憑弔。

袁花查家和硤石徐家,同是海寧的名門望族。查家盛文風,讀書北上入仕者頗多,曾有過“一門七進士,叔侄五翰林”的美譽,在清朝初期,北京、天津地區形成氣候的查氏家族顯赫一時,在政治、經濟、文化領域都有著很大影響。查家與曹雪芹祖父曹寅為世交,據說曹家被抄舉家逃難之時,曹家人就將年幼的曹雪芹託付給查家。

而徐家代代經商,到徐申如這一代,投錢莊辦實業,成為遠近聞名的硤石首富,辛亥革命爆發後,徐家還曾積極支持過革命。硤石與袁花兩鎮相距僅14公里,查徐兩家祖輩也素有來往,早結姻親。

比如徐志摩少時的其中一位塾師,即是查家“澹遠堂”的查桐軫,查桐軫的兒子查猛濟,後來也當過徐志摩獨子徐積鍇的塾師。徐志摩日記和家書中還多次提到一位“蔣姑母”,就是金庸同宗的遠房姑姑查品珍,她嫁給了同為海寧硤石人的蔣百里。蔣百里早年留學歸國後在外另娶了一位日本夫人,新夫人為其生的三女兒,就是後來著名的音樂家蔣英,也就是金庸的表姐。金庸23歲的時候,這位漂亮的表姐嫁了人,表姐夫名叫錢學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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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英和錢學森

2.

在徐志摩的喪禮上,少年金庸見到了徐志摩獨子徐積鍇,那是徐志摩跟張幼儀的孩子,聽說他葬禮之後就外出讀書去了,後來又去美國留學,幾乎再沒回來過。儘管輩分上金庸要高一輩,但年齡上,徐積鍇卻比這位“表叔”還要大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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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長子徐積鍇(左一)20世紀80年代回硤石。

金庸同族兄弟中有一位出身天津於的堂兄,查良錚,跟徐積鍇同歲。徐志摩遇難這年,九一八事變爆發,京津首當其衝,正在南開中學讀書的查良錚,憤筆寫下一首《哀國難》:眼看祖先們的血汗化成了輕煙,鐵鳥擊碎了故去英雄們的笑臉!眼看四千年的光輝一旦塌沉,鐵蹄更翻起了敵人的兇焰……

他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將“查”姓上下拆分,“木”與“穆”諧音,得“穆旦”(最初寫作“慕旦”)之名。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款巧合,20年後,金庸開始從事小說寫作之時,也把自己名字“查良鏞”的最後一個“鏞”字左右拆分,取“金庸”名。

穆旦從南開中學畢業後便順利考入清華,抗戰爆發後,隨學校輾轉於長沙、昆明等地,最後就讀於西南聯大,他一邊攻讀文學、外語,一邊在香港《大公報》等刊物上發表大量詩作,成為當時有名的青年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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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就讀西南聯大那年,他和金庸的另一位族兄查良釗,正就任西南聯大訓導長。後來穆旦畢業,留在聯大作助教,直到1942年以一腔熱血和中校翻譯官的身份參加中國遠征軍,隨軍進入緬甸抗日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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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三校領導,左起:查良釗(原西南聯大訓導長)、胡適(時任北大校長)、梅貽琦(時任清華大學校長)、 黃珏生(南開大學秘書長)

跟堂兄規規矩矩的求學之路不同,金庸則從中學開始就很叛逆,日軍攻入浙江後,他從嘉興中學轉入省聯合中學,結果快畢業時,因為寫文諷刺訓導主任被學校開除。穆旦參加遠征軍那年,金庸被西南聯大錄取,可惜為躲避戰亂,家財早已散盡,加上路途遙遠,最後只得放棄。之後他又考入重慶中央政治大學,然而沒多久又因為與訓導長爭辯,反被退學,後不得已在學校圖書館掛職。

穆旦和金庸,兩個遠房兄弟,後來一個成為20世紀中國詩壇巨匠,是現代主義流派詩人代表,一個成為武林盟主,武俠小說影響幾代人。儘管性格迥異,也算是繼承了家族的書香文脈。

後來金庸回憶起自己故鄉的親戚們,“海寧地方小,大家都是親戚,我叫徐志摩、蔣復璁做表哥。陳從周是我的親戚,我比他高一輩,他叫徐志摩做表叔。王國維的弟弟王哲安先生做過我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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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值得一提的是,金庸還有一位北京的堂姐查良敏,嫁去了江蘇袁家,丈夫是才子袁行雲,夫妻倆後來從事教育工作。

袁家也是典型的累世書香、仕宦之門,袁行雲的父親(一說是伯父)袁勵准以上五代都在朝廷做官,袁勵準為清末翰林,精於書法,曾做過宣統皇帝溥儀的老師,據說中南海南門牌匾上的“新華門”就是袁勵準寫下的。

袁勵準的弟弟袁勵衡,後來參與創建民國交通銀行,是第一任交通銀行行長,民國知名的金融家。袁勵衡的幾個女兒也頗具傳奇色彩。大女兒袁曉園,青年時代赴法國勤工儉學,後來成為中國第一位女外交官,她也是袁氏漢語拼音的創立人。三女袁行恕是詩書畫俱佳的江南才女。四女袁靜寫了革命小說《新英雄兒女傳》,影響了幾代熱血青年。

袁行恕後來嫁給歷史學家陳致平,生了一個女兒取名陳喆。陳喆後來跟父母去了臺北,高考落榜兩次後轉而寫作,取了個筆名叫“瓊瑤”。

算起來,瓊瑤還是金庸的表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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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曉園與外甥女瓊瑤

總之,總結一下就是,金庸和徐志摩是表兄弟,金庸和穆旦是堂兄弟,金庸的堂姐嫁了瓊瑤的三舅,錢學森的岳母和金庸是姑侄。徐志摩、金庸、穆旦、瓊瑤,他們一家人幾乎掌握了中國20世紀朦朧詩、現代詩、武俠小說、言情小說的話語權。

5.

可惜如此熱鬧豐富的一家人,最終也沒有逃過戰爭的悲劇。

抗戰結束後,金庸回到故鄉海寧,袁花鎮老宅已是面目全非,他的母親早在逃難時撒手人寰,舅舅徐申如也在戰爭中去世。這一趟回鄉沒多久,他就因為工作去了香港,緊接著在50年代的鎮反運動中,他的父親被誤判死刑。

這以後,金庸便跟海寧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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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金庸(左一)和同學沈德緒(右二)在杭州西子湖畔。

他的族兄穆旦,在抗戰勝利後赴美留學,解放後又為支援祖國建設,毅然回國出任南開大學教授,一邊繼續寫詩,一邊致力於俄、英作品翻譯。

50年代末,金庸憑藉《書劍恩仇錄》、《碧血劍》等小說在香港聲名鵲起,寫劇本,辦《明報》,寫作之路正一片光明。然而也是在這一時期,留津任教的穆旦,卻因為曾經的遠征軍身份被指為反革命,從此開始十多年的批判和勞改,被迫停止詩歌創作。

1976年年初,58歲的穆旦不慎從自行車上摔下致右大腿骨折,從此病臥床榻,因為病情的延誤,到第二年2月,還沒來得及接受手術治療,一代詩人穆旦便在病痛中撒手人寰。病逝前,他才剛剛把自己翻譯的《歐根·奧涅金》修改稿全部抄寫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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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一年前,他寫下生命中的最後一首詩:

而如今突然面對墳墓,

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四顧,

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亙古的荒漠。

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

不過完成了普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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