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富豪和乞討的女人

陳萍來投宿的第一晚,於老頭就留意到她了。別看這女人半條腿扭到了半空中,走路靠拐,可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有韌勁的女人。

老富豪和乞討的女人

陳萍命苦,生下來右腿就打不直。爹媽都是窮苦的莊稼漢,一心盼兒子。陳萍上面已有個姐姐,陳萍的出生給她爹媽帶來了無限的失望和愁苦。兩人眼神一對,陳萍就被她爹抱去亂墳崗了。

陳萍之所以沒有死在亂墳崗上,是被一個來村裡乞討的老婆子撿了。老婆子那會也不算老,五十來歲,無兒無女,終日靠乞討為生。

老婆子歡喜陳萍那張圓嘟嘟的臉,腿有病不打緊,不會走更好,帶出去乞討,躺著都能掙錢。

02

陳萍是被老婆子一勺米湯,一勺麵粉糊喂大的。陳萍三歲時,老太婆花錢請人找路子給陳萍上了個戶。兩人在戶口本一欄成了母女。

陳萍五歲時,就隨著老婆子闖南走北了,柺杖換了一副又一副。有陳萍在,老婆子賺了個盆滿缽滿。

陳萍十九歲時,老婆子拿著這些年賺的錢,回老家置地,修了個小洋樓。老婆子年紀大了,想在出生地養老送終,她滿心想著給陳萍找個上門女婿,享受下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一個老一個殘,村裡沒有哪個男人願意上門做女婿。沒辦法,老太婆只得託媒人去外村找,總算找了個願意上門的中年離異男。

媒婆一心想賺快錢,隱瞞了男人愛家暴的事實。女婿上門沒幾天,陳萍就被打的鼻青臉腫。男人缺德,把陳萍當怪物看,經常脫光她的衣服,使勁掰她那條扭曲到無法伸展的腿。陳萍痛到直哆嗦,她越痛,他越高興。

陳萍要敢在言語上忤逆他,他就把陳萍往死裡折磨。老婆子眼不瞎,耳不聾,觀察兩回,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一次,老太婆聽到聲響,拿起棍子想幫忙,卻因走得太急,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頸部大動脈又砸到了地上的鋤頭上,死了。

老太婆一死,無依無靠的陳萍每天怕的要死。許多個夜晚她都想拿起刀子和男人共赴黃泉算了。可她又怕,萬一,一刀沒扎死怎麼辦?

陳萍瘦啊,瘦的跟個竹竿一樣。陳萍貪生啊,外面的花花世界她看過,捨不得啊。糾結來,糾結去,終歸沒下手。

被男人虐待了大半年後,男人主動提出離婚了。房子、錢歸他,陳萍得自由。陳萍二話不說,簽了離婚協議。

03

別的本事沒有,乞討可是陳萍的專長。可惜陳萍再也不是當年的小丫頭片子了,人們的同情心也不像以前那麼氾濫了,陳萍一天走上上百戶人家,才勉強解決完自己一天的食宿。

這些年,陳萍所遭受的嘲笑、調戲、欺騙凝成一塊磨砂紙,她那顆稚嫩的玻璃心也早已被打磨成了石英石。風吹日曬久了,她的臉也不再光滑圓潤了。於老頭盯著她臉看的時候,想到了四個字“麻醬燒餅”,還是黑芝麻外殼的。

陳萍無所謂,這些年,她前後也經歷了四五個男人,就沒碰到一個好的。對男人,她早已心灰意冷。

她故意穿中性的衣服、剪最難看的男人頭、說話大聲大氣,好像這樣做,自己就穿上了可以保平安的隱形盔甲。

04

於老頭呢,算是慶豐街數一數二的小富豪。“平安旅舍”就是他開的。

於老頭年輕時,腦瓜子靈活,是縣城裡最早一批倒騰門面做買賣的人。生意做起來後,他娶了一房美太太。老婆爭氣,一連給他生了三個兒子。於老頭那些年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啊。

於老頭的老婆性子軟弱,也不知道怎麼管教孩子,只知一味地寵溺。於老頭呢,每天比陀螺還忙,孩子想和他親近下,他就一張張綠票子給。耳根子清淨了,他就專心地打他的算盤。

轉眼孩子長大了,於老頭也買了地皮,蓋了旅舍。他原本打算和老婆守著旅舍安度晚年,那些個鋪子就留給孩子們自己去折騰。

沒想到二兒子十九歲那年,跟著街上的小混混玩起了殺人放火的勾當。帶頭燒了別人幾家鋪子不說,還錯砍死了一個人。連要砍誰都沒弄清楚,他就敢下手,於老頭覺得這二兒子是瘋了。

被砍死的那家人,不依不饒,到處找關係要一命抵一命。於老頭的老婆急到心臟病發作,躺醫院裡去了。於老頭先是賠了那幾家被燒燬的鋪子,又花重金收買死者的家屬。最後二兒子只是象徵性地坐了幾年牢。

打二兒子出事後,家裡就亂成了一鍋粥。老大和老三算計著老二花了多少錢,天天吵著分鋪面。老二出來了,發現大哥和三弟幾乎拿走了大部分鋪面,天天在家發混氣。

這廂老二還沒安撫好,那廂老大又因賭博欠了外債,莊家要用鋪子抵債。老三的老婆又太強勢,把鋪面都拿去給孃家人打理,原本一件軍大衣的鋪面,硬是被坑到只剩下一隻小褲衩。

於老頭的老婆那顆小心臟,整天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沒熬幾個月,就一命歸西了。於老頭辦完老婆喪事,頭白了,背駝了,老了好幾圈。

05

於老頭忍著痛、忍著火給幾個兒子擦了屁股。他直接放出狠話,“誰要是再惹是生非,以後這房產和旅舍都沒份。”三個兒子這才老實下來。

三個兒子雖然結婚時各得了一套房,可於老頭自己還住了一套200多平的大房子,旅舍少說也還有個600個平方。這麼大塊肥肉,誰做夢肯定都得惦記著。

於老頭的旅舍建在80年代,當時小縣城不發達,於老頭擔心太貴,沒人住,所以裝潢一般。於老頭每月靠著旅舍能餘下一筆錢,加上手頭的存款,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可三個兒子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逢年過節都是去老婆那邊熱鬧,只有手頭緊了,才想起有這麼個爹。每次來,還兩手空空,跟個債主似的。

逢年過節,於老頭都是就著長嘆下酒。自老婆死了,家裡就沒開過火,樓下餐館成了他的食堂。年紀越大,於老頭越覺得這一世,活的沒勁。

隨著城市發展,於老頭的旅館到了被淘汰的邊緣。他年歲已高,早沒心情去裝潢投資旅館了;更知道自己兩腳一蹬,這些個房啊、財啊,於他都是浮雲,還沒那些紙錢來的實在。

於老頭索性破罐子破摔,將房價調到了20元一晚。很快,他這成了城市乞討、賣藝人的聚集地,夜夜爆滿。

06

陳萍也是經人介紹找到這裡的,她計劃在這座小城乞討一段時間,賺點養老錢。

三十有七的陳萍,虧吃多了,智慧自然長了。她挑了間最滿意的房間,直接去找於老頭討價還價。

她跟於老頭說了下自己的悲慘身世,又順帶誇了幾句於老頭為下層人民謀福利,提供了這麼個好去處,最後把話落在了她選的房間上。

陳萍腿腳不方便,一樓比較適合。陳萍卻說這一樓太潮、臨著馬路又吵、晾個衣服還不方便……

說到最後,於老頭都覺得這一樓就不該和上面的房間一個價。陳萍最後以15元一晚的價格,訂到了房間。

陳萍走後,於老頭整個下午都在咂摸著嘴,回味陳萍和他討價還價時說的話。自老婆過世後,還真沒有哪個女人和他說過這麼多話,而且說的還很有意思。

於老頭不知不覺中開始留意起陳萍,看到她拄著拐,累到滿頭大汗,他會有點心疼;遇到下三濫的乞討男,拿她的撅著的屁股、蜷著的腿開玩笑,他會很生氣;看到她拿兩塊饅頭當晚餐,他會有點難過,連最愛的豬頭肉也吃不出味兒……

07

於老頭不知道是自己人老心善,愛心氾濫了還是怎樣,他就想幫陳萍。於老頭隔三差五地給陳萍送吃食、被褥、有時還幫她打開水。

日子久了,那些下三濫的旅客開始瘋傳於老頭肯定是看上陳萍了,老流.氓精蟲上腦,想跟她上.床了。

陳萍才不理會,她知道於老頭對她的好,是不帶半點邪惡念頭的好。在陳萍眼裡,於老頭就是個孤寂、可憐的老人。

於老頭聽聞傳言後,覺得好笑,他都六十好幾了,對上.床那點事兒早就沒什麼想法了。他不明白,難道這世間的男女就不存在不以上.床為目的的好?

於老頭爽快地跟陳萍說,“要不你別出去低三下四找人乞食了。你我都痛苦孤獨地活在這世上,要不咱們湊合、湊合一起過吧”

陳萍笑著說:“我這沒名沒分的,和你在一起,還不被人戳脊梁骨,戳死去。”

“身份證、戶口本有的吧?”於老頭不帶半點猶豫。

“有。”

“收拾,收拾,我們領證去。”

商場裡精明瞭幾十年的於老頭,決定任性一把,不管不顧地喊了一輛的士,拉著陳萍領證去了。

陳萍用腳趾頭想了下,於老頭已是半截身子進土的人,他都敢和自己領證,自己又什麼不敢的?這個世界難道還會有人關心她過得好不好?在意她結過幾次婚?

三十多年來,她就是一根瘋長的野草,苦難把她燒乾了,她又努力地破土,一次次地重生。誰又敢保證這不是一次重生的機會呢?

“啪”一個鋼印下去,陳萍和於老頭成了法律上的夫妻。兩人走出民政局門口,相視一笑。

08

晉升為老闆娘的陳萍,配了手機,手提包,換上了顏色鮮豔的好衣裳,她拄著拐認真地查看房間,開心地買菜燒飯。

於老頭說:“你歇著吧,咱有館子呢。”

陳萍笑著說:“館子裡的菜哪有煙火味?”

在陳萍眼裡,於老頭就是個純粹的好人,他摟著她睡覺,卻不玩.弄她。他關心她,給她買衣服,四處為她尋醫。

雖然她的腿,最後還是被判了死刑,可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關心她疾病、想讓她站起來的人。

於老頭的三個兒子是在兩人領證三個多月後,才得到消息的。兒子媳婦們,叉著腰站在旅館門口罵陳萍“騙子、狐狸精、爛.女……”

陳萍才不怕,她毫不示弱地說:“你們每次來就知道要錢、拿錢,逢年過節又見不到一個影子。我們都結婚三個多月了,你們才知道。在你們眼裡,他還是你們的爹嗎?”

大兒子和二兒子聽了,做勢要揍陳萍,於老頭拉著陳萍說:“別怕,我這有監控,大不了咱們報警去。”

陳萍聽了挑釁地說:“來打吧,讓大傢伙看看你們是怎麼欺負殘疾人的。連殘疾人都欺負,看你們還有沒有良心?殘聯那我可熟著呢。”

兒子媳婦們一聽只能怒著眼,罵罵咧咧,發發心中的怨氣,不敢動真格了。

“你們再罵,回頭我把監控調出來,告你們誹謗去。法律上,我還是你們的媽呢。”陳萍一屁股坐在老闆椅上,淡定地說,“闖江湖這麼多年,跟法有關的事,我也聽多了。你們還是自己好好自力更生。你們再這樣,百年之後我們把財產都捐了也是有可能的。”

兒子媳婦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狠狠瞟了陳萍一眼,陸陸續續走了出去。

09

冬天來了,陳萍和於老頭圍爐打著小火鍋,喝著小酒,絮叨叨說起各自的過往。有些事明明已經說過了,可在不同的氛圍裡說出來,兩人又覺得這些事說起來還是那麼好笑,有意義。

陳萍抿了口酒,問出了那句一直不敢問的話:“你那麼有錢,這世上的女人又這麼多。你完全可以找一個更漂亮、更健康的女人陪你走完這一生,為什麼你會選擇我?”

於老頭拿著酒杯笑著說:“遇到你之前,我感覺自己就是一條被擱淺的魚,在等死。錢於我,就是一疊白紙;對生,我都沒什麼想法了。你的腿是有毛病,但你有韌勁、有活力。我呀,就想借著你的韌勁再努力生活一把。”

陳萍拿起酒杯,碰了一下於老頭的杯子,笑著說,“敢情你是不想做魚,想和我一起當野草了?”於老頭笑而不語。

盤根節錯的兩棵野草,還能一起抵禦疾風寒流,怎麼的,都比孤獨掙扎的魚好。

能點亮他人生活,這是陳萍沒想到的。關於自己的未來,她也沒想過,於老頭始終是她的恩人,無論他的遺囑怎麼立,她都沒意見。

她要的不多,有個可以安度餘生的小房子就好,有空再去學門手藝,能養活自己就行。

現在,她就想好好陪在於老頭身邊,希望他好人有好報,活得長久點。這世上能一起取暖的人不多,既得之則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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