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法西斯的幽靈還遠未消失

注意:本文有劇透。

今年是一戰結束一百週年,歐洲各國發起了盛大的紀念活動,一戰給人最大的警醒不只是戰爭本身,還有戰後泡沫般的和平與極權政府、法西斯主義的暗中崛起。《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後文簡稱《格林德沃之罪》)的背景就是這樣一個社會,故事發生在1926年到1945年二戰期間的歐美社會,與人類世界平行的還有一個魔法世界,這裡有麻瓜(電影裡又叫麻雞,即no-maj,是美國對非魔法人類的稱呼)、巫師、黑巫師等不同群體,麻瓜和巫師們共同生活,群體分歧卻越來越大,以格林德沃為代表的黑巫師煽動分裂,把巫師們劃分為“純種”、“混血”、“麻瓜出身”,他們鼓吹血統高貴論,一邊聚集純種巫師,一邊輕賤麻瓜及非純種血統的巫師,格林德沃盼望建立一個由純種巫師統治的世界,整個社會由此陷入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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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海報

魔法社會里的“血統高貴論”

《格林德沃之罪》承接第一部,也是串起《哈利·波特》系列、完善羅琳魔法版圖的過渡篇章。電影有明暗兩條線,明線是紐特對神奇動物的保護,暗線是他與格林德沃及其黨徒的鬥爭。《格林德沃之罪》不僅介紹了更多新奇的生物,如取材自中國《山海經》的騶吾(又名騶虞,即zōu yú,“林氏國有珍獸,大若虎,五彩畢具,尾長於身,名曰騶虞,乘之日行千里”)、馬形水鬼、瑞典短鼻龍、卜鳥等,還引入了默默然(Obscurus)和默然者(Obscurial)兩個重要概念。所謂默然者是一群魔法天賦極強卻缺乏引導的孩子,他們抑制自己的魔法力量,卻因此產生出類似於“心魔”的“默默然”。所謂默默然就是一種寄生於默然者體內的黑魔法,它攻擊性強、極不穩定,失控時會讓默然者化身為黑霧攻擊他人。影片中,默然者巴波就施展了這種力量,結果殺害了國會議員和自己的養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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騶吾

在《格林德沃之罪》中,格林德沃之所以絞盡腦汁要收服巴波,就是看中他強大的“默默然”,格林德沃希望為我所用,好進一步建立一個高貴的純血統魔法社會。從《哈利·波特》系列到《格林德沃之罪》,純血統論的陰影始終存在。伏地魔是一個仇恨麻瓜的人,他是岡特家族的最末一代,後者是斯萊特林的直系後裔,在《哈利·波特》系列中,薩拉查·斯萊特林是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創始人之一,但他和另一個創始人格蘭芬多有嚴重的路線分歧。格蘭芬多主張收納人才不問出身,兼容幷包,斯萊特林則主張血統高貴論,希望霍格沃茨只招收純血統的巫師。從格林德沃到斯萊特林再到伏地魔,血統高貴論的暗流一直在魔法世界湧動,黨同伐異、種族屠殺的危險從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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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信奉“魔法即強權”(Magic is Mght),為了實現理想,他不惜使用殘酷的鎮壓手段,依據故事線索,在1945年,他將會與昔日好友鄧布利多展開大戰,後者恰恰是一個主張包容的魔法師,而這場對戰將是《神奇動物》系列的高潮,它不但象徵了最高魔法力的對抗,也暗含了羅琳的政治隱喻和信仰,1945年、純種血統論、種族屠殺、殘酷鎮壓,格林德沃的背後,就是在歐洲大陸崛起的法西斯,二戰期間,推崇法西斯主義的政權展開了恐怖的種族屠殺,其中德國納粹黨施行的猶太人大屠殺最為駭人,百萬猶太人被戴上鐐銬,送進毒氣室,集中營的深處是連綿的恐懼。

J.K.羅琳想要描繪的不只是魔法傳奇,她還要讓讀者想起歐洲乃至世界曾經的傷痛。

再造世界的致命誘惑

這不是J.K.羅琳第一次通過小說影射法西斯,早在《哈利·波特》系列,她就塑造了伏地魔一角來代指希特勒。他強調絕對服從、利用“鑽心咒”控制外人、屠殺麻瓜、看重血統,一舉一動喚醒讀者回到那個納粹橫行的黑暗時代,承接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恐怖記憶。

J.K.羅琳是一個堅定的自由民主捍衛者,她曾公開表示:“創作伏地魔這個角色時,很大一部分靈感來源於希特勒:都強調出身的重要,對血統純潔性的偏好,對‘非我族類’的清洗,對權力的服從,對言論自由的管制。”在現實中,羅琳對呵護“非我族類”情緒的苗頭也表達過抗議,所以她多次批評加強移民管制的美國總統特朗普,說“特朗普是個比伏地魔都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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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地魔

在《神奇動物》前兩部中,格林德沃的極權和種族主義氣息非常明顯,同時他很擅長包裝自己,在集會演講中,格林德沃把自己的行為美化為拯救同胞,為了終止純種巫師再受壓制,防止他們毀滅於人類發起的戰爭,格林德沃呼籲純種巫師們聯合起來,一起去建立一個更美好更乾淨的新秩序,而他們就是新秩序裡的統治者。他沒有直接說麻瓜是低等種族,而是把歧視麻瓜美其名曰放在適合他們的位置,他矢口否認自己是極權製造者,而是發動輿論,以愛和捍衛真理的名義大搞種族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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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德沃的煽動演說

格林德沃的宣言為什麼有那麼大的號召力?第二部沒有細說,但結合第一部和羅琳的創作談,讀者會發現:麻瓜與巫師的芥蒂由來已久,早在“塞勒姆審巫案”後,巫師們就對麻瓜產生了深深的恐懼和戒備,他們制定《國際巫師保密法》,建立屬於自己的秘密社會,但這仍無法阻止麻瓜追捕巫師,這種社會大多數人對少數人的圍捕,激起了少數人的內心怨恨,黑巫師格林德沃利用了他們內心的怒火。

當然,羅琳所批判的極權、控制言論和種族隔離等並不只存在於法西斯政權,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它們都沒有被克服,像幽靈一樣在人類歷史中反覆出現。多年以前,羅琳在《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裡就虛構了“攝魂怪”,靈感源自克倫威爾以及他的清教徒同胞,因為在克倫威爾時期,清教徒蠻橫地把自己的信仰強加給所有國人,他們頒佈法令、加劇刑罰,禁止國人參加清教所不允許的享樂行為。這種專橫的行為,和“攝魂怪”的思想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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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魂怪

法西斯的幽靈還遠未消失

《神奇動物》系列的最後,格林德沃被鄧布利多擊敗,種族屠殺的恐怖從魔法世界暫時消失,然而多年以後,伏地魔的故事就拉開帷幕,羅琳想借此告訴讀者,純種血統論在這個世界依然有市場,法西斯的幽靈還遠未消失。

放在今日世界的語境,《格林德沃之罪》恰逢其時。在歐洲,地中海沿岸的難民危機助推極右勢力崛起,德國、法國、意大利等國都爆發出針對難民問題的激烈討論。在美國,特朗普競選時揚言修建美墨邊境的高牆,上臺後加強了對移民流入美國的管制。在中亞和東亞,恐怖襲擊導致人心惶惶,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的偏見始終存在。全球化受阻,地方保守情緒激增,持續的收入懸殊和社會危機成為恐怖主義、種族主義的溫床,此情此景,和1930年代的歐洲何其相似,只是當時的歐洲形勢更加嚴峻,這才給了戰爭販子們煽動人心、翻雲覆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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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德沃與黨羽街頭會面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2017年2月,特朗普剛剛上臺,羅琳就因批評特朗普的禁穆令遭到反移民者的圍攻。“一名法國人甚至在某請願網站發起簽名,要求羅琳開放自己的豪宅給穆斯林難民住。”(《被圍攻的羅琳及其同道的哲學》)

對羅琳這樣的左翼知識分子來說,今日世界的劇變是他們不願看到的。他們曾熱情地歡呼全球化、尋求包容,禮讚自由與民主,如今,這一套價值卻受到強烈的衝擊,世界主義在逆全球化的浪潮中節節敗退。羅琳等左翼知識分子不想坐以待斃,所以他們才要在作品中嵌入自己的價值觀,批判種族主義、法西斯主義。

2014年,瑞典記者歐豐瑞因為幫助敘利亞少年貝德(Abed)獲得瑞典的居留權而面臨刑事起訴,面對質疑,歐豐瑞(Fredrik Onneva1l)說:“我必須遵循我內在的道德指南針。”而對於羅琳來說,《格林德沃之罪》也遵循著她內在的道德指南針,這是一個通俗故事,更是她的政治宣言。

在《哈利·波特》系列中,鄧布利多說:“決定我們成為哪種人的,不是我們的能力,而是我們的選擇。”鄧布利多恪守著包容,保護弱者,捍衛他所信仰的價值,即便在最黑暗的歲月,他也懷有希望。關懷弱者的信仰面對強權常常失敗,但它會一次次被人提起,直到有一天,它落在真正適合它的地方,而那,就是信仰光輝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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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布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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