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聊戲:裘盛戎與袁世海

裘盛戎和袁世海是京劇史上兩個閃亮的名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們在京劇淨行中堪稱一時瑜亮。

老沈聊戲:裘盛戎與袁世海

裘盛戎是梨園世家,其父裘桂仙工銅錘花臉,也是京胡高手。他入科富連成亦工淨行,發揮自身嗓音特點,揚長避短,在唱腔韻味上下功夫,上世紀四十年代已經打出“裘門本派”的旗號。新中國成立後,裘盛戎進入藝術創作旺盛期,《將相和》《除三害》《赤桑鎮》等代表作不斷推出,而《姚期》成為“裘派”的巔峰之作。其影響持續至今,形成“十淨九裘”的局面。

袁世海幼年亦入科富連成,比裘盛戎晚一科。袁世海工架子花臉,也是“科裡紅”。出科後先後搭尚小云、馬連良等名家的班子頗得好評。此後長期與文武老生李少春合作。1940年他拜在郝壽臣名下,得到郝派藝術的真傳。袁世海解放後加入中國京劇院,創排了《黑旋風》《李逵探母》《九江口》等花臉獨挑的大戲。其藝術成就和影響力不斷擴大,形成了獨特的袁派表演藝術風格。

老沈聊戲:裘盛戎與袁世海

裘袁兩位唱的都是花臉,但專工不同,裘盛戎是銅錘花臉,袁世海是架子花臉。銅錘和架子在表演上側重不同,如果用唱唸做打四功來看(打屬武淨故且不論),銅錘的側重順序是唱、念、做,架子則是做、念、唱。由此可以基本看出裘袁兩位藝術的不同特點。裘盛戎重唱功,扮演的角色像包拯、徐延昭、尉遲敬德等;袁世海重做功,扮演的角色像曹操、李逵、馬武等。

裘袁專工不同,但有時也演同一個劇目,同一個角色,《將相和》中廉頗就是一例。這是一出新編戲,最初由李少春袁世海主演,後來譚富英裘盛戎也排了,不過從情節到唱詞都做了調整。廉頗思想轉變那場戲,袁世海的廉頗是念對兒上:“為了封相事,心中憤不平。”而裘盛戎則是導板、回龍、原板的成套唱腔。廉頗被勸說思想轉變之後,又唱了一段二六,十分動聽。袁看了裘的演出後坦誠地表示,自己的這段表演平了,不如裘的精彩。此後他也在這場戲裡增加了唱。

《盜御馬》的竇爾墩,前邊有西皮大段唱腔,後邊盜馬則做工吃重。這是袁世海的一出看家戲,但裘盛戎也善演此戲,前邊的唱腔韻味十足不在話下,後面的做功也很了得,舉手投足十分邊式。據說,裘曾得意地說,“我能動他的《盜御馬》,他就動不了我的《鍘美案》。”這話自然是一時之興。

不過,裘盛戎也不是“全能”的,他也遇到過“不對工”的狀況。1960年北京京劇團排演新戲《官渡之戰》,裘盛戎扮演一號人物曹操。這出戏雖然公演了,裘也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曹操形象,但他內心並不坦然。裘曾向袁私下吐露心機:“我演包拯,怎麼演怎麼習慣。在《官渡之戰》中演曹操,身穿大紅蟒,頭上相刁往前一壓,一出臺我就六神無主,抖袖、臺步處處覺得含糊……。這出曹操戲不合我的'折兒'了。”有“活曹操”美譽的袁世海的解釋是,裘盛戎的包拯、姚期、徐延昭在觀眾中得到認可,已經成了型,而這個戲中的曹操,複雜、多面,照搬一些銅錘的技巧就很難刻畫這個曹操了。這個見解是很中肯的。

老沈聊戲:裘盛戎與袁世海

《趙氏孤兒》是1959年北京京劇團馬譚張裘四大頭牌傾力創排的新戲。起先裘盛戎扮演屠岸賈,為塑造這一反派人物,他調動了多種表演手段如單掏翎、雙掏翎、大轉身、唱腔多用炸音等來表現人物的殘暴奸詐。戲公演之後,裘盛戎聽到的反映都是讓他“再狠點,越狠越好”。裘說,“狠的我音帶都橫了,我實在狠不了啦,你們找袁世海來演吧……”。這本是架子花應工的角色,裘顯然不對工。後來角色調整,屠岸賈一角由架子花兼武二花張洪祥扮演,十分出色;而裘盛戎改演剛正不阿的老將軍魏絳,以唱功為主,充分發揮了銅錘花臉的特點,在“打嬰”一場他和馬連良配合默契,並創作出“我魏絳聞此言夢方醒”那段漢調二黃,成為裘派唱腔的經典。

從裘盛戎改演角色一事可以看出,一個人物的性格特點可大致確定由什麼行當來扮演,如果不對工,那戲就很難演好。像裘盛戎這樣藝術造詣深厚的演員也難以擺脫這個規律。

袁世海曾得到一個劇本《三請姚期》,說的是劉秀當年三請姚期出山共圖大業。袁世海思考再三,決定放棄排這出戏,原因有兩個:一是這個戲的核心是為母親守孝戲,這就需要大段唱來抒發情感,而這並非自己所長; 二是裘盛戎的姚期已經深入人心,自己再塑造一個新的姚期就有點費力不討好。袁世海知難而退,他的放棄是有道理的。

袁世海的《黑旋風》一炮而紅後,裘盛戎也曾動過排此戲的念頭,但最終放棄了。因為如果按照袁世海的路子走,“李逵下山一折,看山、看水、看桃花、想詩句……這場戲折騰完了,後邊的戲我也唱不動了”。裘盛戎也是明智的。

這篇聊裘盛戎和袁世海的小文,更多的是說兩位大師在劇目角色取捨上的得與失。不難看出,一名好演員必須有自知之明,能夠揚長避短,善於藏拙,才能發揮自身優勢,把更精彩的劇目奉獻給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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