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些遠去的吆喝聲

「散文」那些遠去的吆喝聲

[散文] 那些遠去的吆喝聲

“磨——剪子嘞——戧——菜刀——”

“鋦鍋——鋦碗——鋦——大缸——”

這些是我孩提時曾經熟悉又親切的吆喝聲,早已隨著人生歲月的河流,漂向了遠方……

「散文」那些遠去的吆喝聲

【磨刀老人】

記得小時候,家裡的菜刀要是很鈍了,娘就會說:“菜刀切不動菜了,你出去玩兒聽著點兒,如有來磨刀的人就領家來。”“哦,知道了!”我答應著。

過不了兩、三天,那渾厚悠長、又很有節奏感的吆喝聲就會由遠而近地傳來:“磨——剪子嘞——戧——菜——刀——”於是我就飛跑著尋聲而去,找到磨刀老人,對他說:“請您去我家吧,我家有菜刀要磨。”磨刀師傅見有生意,高興地答應著跟我走來,後邊還跟著幾個來看熱鬧的小夥伴兒。

磨刀師傅大都是上了點年紀的人,人們更多地叫他們磨刀老頭兒。就和樣板戲《紅燈記》中的那個磨刀老人一個打扮兒:磨刀老人頭戴一頂破舊小氈帽,腰裡繫著個帆布圍裙,槓著個長條木凳。

木凳的一端固定著一塊放磨刀石的底座,下邊吊著一個小鐵罐兒;中間綁著個棉布墊子,在凳子面的下邊肩槓的部位,這叫墊肩;另一端掛著個小木箱,箱子裝著戧刀磨剪子用的工具:錘子、大小鋼銼、鋼鏟子、水刷子等,還有粗細不一的磨刀石。

磨刀老頭兒把長條木凳放下,摘下工具箱。我們幾個小孩兒就圍著磨刀老頭的木凳蹲在那兒看“熱鬧”。只見他把中間的棉布墊肩轉到上面來,就成了他的座墊子了。更有意思的是他的木凳,前端的兩條凳腿比後端的兩條腿稍短一些。

娘把菜刀拿來,磨刀老頭兒接過我家的菜刀,把刀刃朝上,舉到眼睛的平行位置,用一隻眼睛瞄了下刀刃,自言自語道:“這刀口不孬!”然後,他便在工具箱裡拿出戧刀,這是他的專用工具。戧刀長約一寸半,固定在一條一尺多長,寬約一寸,厚約半釐米的鐵條中間,鐵條兩頭對稱著稍微往下傾斜,兩端纏著布條做把柄,戧刀成橫長豎短的“T字”形狀。他把菜刀平放在凳子上,前端頂住兩個鐵釘,然後從箱子裡拿出一條一頭掛著個鉤子,另一頭掛著個鐵環的鐵鏈,把鉤子正好從刀的下端的凳子上的一個小圓孔裡串過來,緊緊鉤住菜刀的下端,然後騎坐在木凳上,佝僂著身子,一隻腳伸進鐵鏈下端的環裡用力蹬住,這樣就把刀固定得牢牢的,紋絲不動。兩手握住戧刀兩端的把柄,使足力氣在刀刃旁一下一下地戧,每戧一下,就削去一層薄薄的鐵屑。這時,我才明白,木凳的前腿短後腿長的道理,原來老人坐著戧刀或磨刀身體稍微前傾是為了省力,原來這一長一短的凳腿還有著很大學問。

刀,戧完了,磨刀老頭兒取下木凳前端吊著的小鐵罐兒:“娃兒,給我倒點兒水,丁點兒就夠哇。”我把倒了水的鐵罐兒遞給磨刀老頭,他接過去掛在了原位置。他把手伸進小鐵罐兒裡蘸下水,淋到磨刀石上,再往刀上淋些水,一手握著刀把,一手按著刀的上端刀背,在磨刀石上來來回回地“擦擦”地磨著,一會兒磨這面,一會兒磨那面;時而往磨刀石上淋些水,時而往刀上淋些水。磨一會兒,就用手指甲在刀刃上輕輕地移動一下,他在看刀刃磨的鋒利程度,這樣反覆幾次。然後他就停下來,把用的這塊磨刀石取下,換上另一塊細磨刀石,再重複著他如前的程序,為的是讓刀刃更鋒利,好讓這把菜刀雕切出更香美的生活!

一會兒,菜刀就磨完了,他拿在手上看個仔細,看有沒有不合適的地方需要拾掇的。凡是磨刀師傅都這樣,只要你拿來磨的刀,刀把鬆動了,或刀把下沿有磨手的,不用你說,他都會發現,給刀把加固好,用鐵銼把磨手的邊楞打磨得光光滑滑,讓你用起來得心應手,生活得順心如意。

這時娘從屋裡出來,端出一碗白開水:“師傅,喝口水吧,歇歇。”磨刀師傅會接過水一飲而進,然後就是一番的感謝!

“磨完了,試試看快不?”

“不用試了,能快。”娘說。

“剪子用磨嗎?要不一塊兒磨下吧?”

“也好,剪子也有點不受使了,那就磨下吧。”娘說著,從磨刀師傅手裡接過水碗,進屋拿剪子去了。

一會兒的功夫,剪子也磨好了,磨刀老頭從箱子裡拿出一小縷棉花,用剪刀剪了一下,證明是磨好了,然後他用小鐵錘敲敲這,打打那,又放在手裡象剪東西一樣地空試著開合幾下,才放心地遞給我說:“磨好了,拿回去吧。”我喊著娘說剪子磨好了,娘從屋裡出來:“多少錢啊?”“沒有費大事的,磨刀三毛,磨剪子也三毛,就給五毛錢吧。”

磨刀師傅裝好他的傢什,槓起木凳,拖著他長長的影子,繼續著他的生活里程。人漸漸地走遠了,消失在村巷裡。而那渾厚悠長的吆喝聲:“磨——剪——子嘞——戧——菜——刀——”在山村裡久久地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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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爐匠】

小爐匠這個稱謂現在已很少為人所知了,特別是八十年代以後出生的人。

六、七十年代,在我們東北這裡常有小爐匠的身影。他們都是三、四十歲的壯年漢子,挑著擔子。擔子在小爐匠的肩上有節律地上下襬動著。擔子的一端挑的是一個推拉式的小風箱,風箱上面是個小巧火爐;另一端挑的是有上下三、四層抽屜的木箱子,裡面裝著錘子、剪子、鉗子,手鑽和一個小鐵砧等工具及鋦補用的大小不同的銀、銅、鋁、鐵鋦釘等,木箱旁邊還掛著個小木凳。

我們小時候也沒什麼熱鬧可看,一看到有小爐匠來村裡,我們就跟在小爐匠的身後,看著他那神秘的木箱子,特別喜歡看的是小爐匠挑著擔子走路的姿勢:一隻手扶著擔子,另隻手隨著步伐的節奏前後擺來擺去,兩條腿輕盈而急促地倒騰著,邁著的腳步很象現在走T臺的模特兒,覺得很好玩兒。

小爐匠邊走邊吆喝:“鋦鍋——鋦碗——鋦——大缸——

這時,我們跟在後邊就會調皮地跟著應和著:“鋦鍋——鋦碗——鋦——大缸——鋦老太太——尿盆——不漏湯——”然後是小夥伴們的鬨堂大笑,小爐匠也不理會我們,自顧挑著擔子,走著他的模特兒步,繼續吆喝著…

那個年月,小爐匠多是山東、河南、河北的人居多,大人們說,一聽吆喝聲就能知道這鋦鍋鋦缸的人是山東的、河南的還是河北的,他們的吆喝調各不相同。

攬到了鋦補的活兒,小爐匠就放下擔子,把小火爐和風箱組裝好,從擔子上取下小木凳,坐下,再從木箱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厚厚的家織布墊在雙膝上,接過要鋦的或缸或碗或鍋,鋦補的程序大致是差不多的,用一個手鑽鑽孔、鑲釘、打磨等。

小爐匠用的手鑽結構簡單又原始,長大約一尺多,上下兩段直徑約一寸的圓木棒組成鑽桿。上段有三、四寸長為母杆(母杆不動,現在的術語應該叫定子),下段底部安鑽頭,即公杆(公杆可轉動,現在的術語應該叫轉子)。公杆上固定著兩條皮帶子並分正反方向纏繞著,兩條皮帶的另端固定在一根木棍上。用左手握住母杆,右手攥著這根小木棍,象拉二胡一樣地來回推拉,這是個簡單的省力、省時的槓桿原理,帶動鑽頭左右旋轉。鑽頭分為鋼鑽頭和金剛鑽頭,根據所鋦補的物件選擇什麼樣的鑽頭及不同金屬、不同型號的鋦釘,在要鋦的缸、碗或鍋的裂痕兩側鑽出小孔,鑲嵌鋦釘。再經過小爐匠的敲敲打打,鋦釘就會更加牢靠地鑲嵌在釘孔裡,鋦住裂紋。最後在裂縫處抹上一層油灰,再刮平擦拭,即做到裂紋處嚴絲合縫,又起到遮掩痕跡的效果。

鋦缸、鋦鍋似乎比鋦碗鋦盆(鋦碗是泛指,也包括鋦、焊洋鐵盆、陶瓷、鐵、鋁、銅等器皿)的要累些,一般來講是粗活,只是費點兒力氣,當然還是講究技術的。當有的鍋破個洞,又沒辦法打補丁,就要把鍋倒扣過來放在地上,把破洞邊緣的鏽蝕及灰垢處理掉。然後用一種很象是紙殼子的東西按鍋的自然坡度在裡面支撐好,這就是現在所說的模具了吧。點上小火爐子,放上類似於鉗鍋的一個馬勺形狀的器皿,裡面裝上鐵粉,再放些其他的粉末東西(現在想來可能是起催化作用的催化劑吧),拉著風箱,把鐵粉燒成鐵水,把熔化的鐵水倒在按鍋的破洞做好的模具上,等鐵水冷卻了,鐵水也就和鍋溶為了一體,再進行打磨、拋光,一個破鍋就鋦修好了。

鋦補,也分為粗工鋦和細工鋦。就拿鋦碗來說,是要有高超的技藝才行的。“沒有金鋼鑽,別攬瓷器活兒”這句話,我想就是從這來的吧。如果是一隻主人非常喜愛而又精緻或是很名貴的瓷碗或瓷盤,鋦完後不僅能正常的使用,還要做到鋦補的紋理自然,又不失美觀、大雅,這就是細鋦活,也叫“鋦活秀”。

小時候,我就親眼見過一位老伯拿著一個青花瓷碗讓小爐匠鋦補,老伯說,這是他爺爺留下的一個很有來歷的青花磁碗,不小心讓他兒子給碰打了一道三四釐米長的裂紋,怕一裂到底,不敢再用了。小爐匠接過瓷碗左右上下看個仔細,然後說:“這個鋦好要很費功夫的,這個活可以接,不過價錢要高些。”老伯說:“只要你能鋦補好,價錢沒問題。”小爐匠又說:“這是規矩,一般鋦補的價錢超過原物價值一半的,要告訴人家的。”

小爐匠接過碗,他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他就開始“工作”了,只見他先是在裂紋最底的端點上一滴油,然後給手鑽換上一個很小很小的金鋼鑽頭,開始小心翼翼地鑽著,這個孔叫“打截”,使裂紋不會再裂下去。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裂紋上及兩側鑽出了很不規則的一些米粒大小的孔兒,他用嘴吹了吹鑽孔裡的粉末,拉開他木箱最底層的抽屜,找出一個小鐵盒子,從裡面拿出兩個錫紙包,打開錫紙,一包是銀光亮閃的小鋦釘,一包是些很像小星星或是小花朵形狀大小不一的銀飾小物件兒,看上去很精緻也很小巧,他開始了一個個地往鑽孔兒裡鑲嵌銀鋦釘,有的鋦釘在他看來不合適,他就進行著一番改造,還穿插著在小孔兒裡嵌入小“星星”和小“花朵”,讓我們看得眼花繚亂。所有的鋦釘鑲嵌好了,他用一隻很小的鐵錘兒在銀釘、小“星星”和小“花朵”上叮、叮、叮地敲打起來,時而輕中有重,時而快中有慢……這個碗一直在他那粗糙的手上不停地翻轉著,敲打著,然後用一支筷子粗的小圓銼輕輕地打磨著,打磨得很認真、很仔細,還不時地用手掌心去擦拭著、感覺著。最後,拿起一條幹淨的手帕在上面撣拭幾下,看了看,認為滿意了他才把鋦好的碗舉起來,讓大家看,這時我們才一目瞭然,驚歎起這個老藝人精湛的技藝和過人的智慧,他鋦嵌的那些鋦釘和小的銀飾物件在這個“破”碗上構成了一枝梅,還點綴著幾朵綻開的梅花!那逼真的效果登峰造極,裂紋的痕跡已蕩然無存。他往碗裡倒滿水,真的滴水不漏,這時他才露出了愜意的微笑。

今天,隨著人們生活的不斷提高,缸漏了,鍋破了,碗裂了,早已沒人去鋦這些了。而且每逢新年還買一些新的鍋、碗、瓢、盆,其意為新年新生活的開端,以圖個吉利。可是,這小爐匠的“飯碗”可就真的“裂紋”到底了。

流年似水,往事如煙。“磨剪子戧菜刀”和“鋦鍋鋦碗鋦大缸”這些展現勞動人民聰明智慧的手藝,離我們的生活越來越遠了,成為記載著時代滄桑情感的往事,隨著那歲月的河流悄然遠逝,漸漸地成為了一個個美麗的故事。留給我們的只是親切的回憶,使人難忘,讓人懷戀!還有那遠去的吆喝聲。

“磨——剪子嘞——戧——菜刀——”

“鋦鍋——鋦碗——鋦——大缸——”

那熟悉又親切的吆喝聲,彷彿又從那古遠的村巷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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