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秋談梅程對臺

顧正秋

顧正秋(1928-2016)京劇旦角表演藝術家,1928年生於南京。主要作品有《御碑亭》《四郎探母》《寶蓮燈》《紅鬃烈馬》等。自幼喪父,她在上小學時常隨她乾媽顧劍秋去看戲,並向乾媽的好友坤旦吳繼蘭學戲,1939年,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上海戲劇學校正字班,1940年首次公演,改名顧正秋。1944年拜梅蘭芳為師,得梅悉心指點。1948年11月,應臺灣省邀請,率劇團赴臺演出達5年,曾被譽為“臺灣梅蘭芳”。1953年劇團解散後即息影劇壇,1978年赴美,間或回臺演出,並向弟子傳藝。

 與顧女士晤談,經常是輕鬆愉快的。“今天,談些什麼哪?讓我想想看——"她凝思一下。“哦,有了,梅先生和程硯秋打對臺的事兒還沒談過吧?現在就由這兒開始。

 “那是三十六年秋末冬初,我將去青島演唱之前,梅先生在中國,程硯秋在天蟾,倆人大約對唱了兩個月。”

顧正秋談梅程對臺

梅蘭芳與顧正秋師徒合影

 “誰吃癟了?"“誰也沒吃癟。人家真正大角兒的作風,雖然雙方對臺,並沒有惡形惡狀那種爭勝的情勢,程那方面內情如何,我不知道,梅先生本人,可以說從來沒有表現一絲一毫患得患失的樣子,為什麼我敢如此說呢?原因是,據說那時候捧梅先生的馮耿光馮六爺,每天上午起床之後,一定先到陽臺上去觀看天象,如果天氣好,他會立刻打電話給梅家說‘今天好天氣,一定能賣滿堂’,如果是陰雨呢,他也會打氣的說‘下雨沒關係,反正戲碼硬’。這事情是我聽人家傳說啦,馮六爺如此關心天氣,怕影響上座情形,而梅先生自己從來沒有問過晴雨。說到這兒,我得加一點說明.就是上海是大陸上的氣候,不象臺灣這麼忽風忽雨,如果是臺北,別說上午看太陽沒用,就是黃昏時能見一輪紅日,開戲時也許會大雨滂沱,讓預訂了票的觀眾,臨時都不能來呢。 

 “除了馮六爺之外,梅先生的老泰水福老太太,我們小一輩的人都尊她老人一聲‘拉拉’,也對梅先生的演唱成績,特別關懷。她老人家是不上園子的,所以當散戲歸來,她總是拉著我們問:‘今兒個怎麼樣?滿了吧?告訴拉拉。’而梅先生卻溫和的笑著說:‘您放心,很好。其實,滿不滿沒什麼要緊。’

 “還有梅師母也是如此,假如她哪一天沒上園子,戲散之後她也一再的問這個問那個。家人對此事的關心表現,梅先生總只是報以溫和的微笑,他自己絕對不問我們看見臺下的反應如何,上座如何。

顧正秋談梅程對臺

梅蘭芳與程硯秋合影照 

 “這些話絕對不是故意捧著梅先生說的,那時我是隻要自己沒戲,就到梅家去玩,總是在那裡吃了晚飯,跟著葆玥葆玖她們一塊上園子去。我一面在臺下觀摩,也為了給梅師當一名小啦啦隊員,在適當的時候,領導鼓掌,不過,實際上觀眾領導我們的時候更多。 

 “我們在園子裡常坐的是花樓上場門邊上的座位,但如果那天賣的坐無隙地,我們只有找地方加凳子。 

 “程硯秋那方面,我有時候也去看,那就是專為著去看那出戏了。據我的觀察和聽到的別人談論,雙方的吸引觀眾,是看戲碼的軟、硬。梅先生這邊象《生死恨》、《宇宙鋒》、《鳳還巢》、《販馬記》等,一定賣滿,而程先生貼《鎖麟囊》、《青霜劍》、《碧玉簪》、《春閨夢》等戲,也是會掛客滿牌子。 

 “說起看程硯秋的戲,我想先說說我曾經去拜見過程先生的事。 

 “那時我還沒有畢業,吳富琴先生剛教了我程派的《碧玉簪》,我自己也正迷於程先生新灌的《鎖麟囊》的唱片,就向吳先生要求,請他帶著我去看看程先生。吳先生原是傍著程唱二旦的,他們很熟,所以他帶我去並不是件難事。 

 “一天的下午,我們去了。程當時好象是住在朋友家,當時程太太也在場。程先生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一點也不象個平劇藝人。那天他穿的是瓦灰色嗶嘰長袍西褲革履,在服裝上是大學教授的派頭,只是,他的眼太美了,牙齒是又白又整齊,白淨臉兒,中分頭髮一絲不亂,又不象學者那種不修邊幅。如果把他和梅先生比,我的感覺是梅先生是位少爺,而程是個書生,梅先生有富貴氣,程有書卷氣。

顧正秋談梅程對臺

顧正秋之《貴妃醉酒》 

 “程太太和程很般配,她長身玉立,樸素無華,頭上梳著一個橫髻,腳上烏絨便鞋,是北方的閨秀,不是上海灘上的摩登太太。總之,這對夫妻都是使人左看右看都不能一望而知他們是梨園行中人物。 

 “當時程先生對我很客氣,他問我的年歲,學習的歷史等等,而我只是傻傻的盯著看他們,僅用最簡短的句子答。還是吳富琴先生替我道出:‘這孩子頂佩服您的玩意兒了,我已經教了她《碧玉簪》,她有嗓子,能唱。她對《鎖麟囊》迷的不得了,私底下買了您的唱片苦練,差不多的腔都能跟的上了。’‘是嗎?’程先生笑著問,展露著那發光的兩排白牙。 

 “我忸怩的點點頭。當時我多想拜他為師(那時我還沒去拜梅先生),但我又怎麼敢說。 

 “正巧那天周長華先生在座,程先生就教他給我吊一段,我是小心翼翼的唱了“春秋亭’’的那段[二六]轉[流水],程先生很嘉許的點著頭。 

 “後來在座的人他們閒談起來,我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他們談到程先生演《文姬歸漢》,大概就是居停女主人,一位胖胖的太太說:‘唱完了這出,我可以給你燉蹄膀吃了’。原來《文姬歸漢》是程用作‘臨別紀念’時常演的戲。在演出時期,程先生不太吃油膩,只有等到結束後,才能大打牙祭。 

 “也許就是由於他太愛吃蹄膀了吧!後來他才發福到那種程度! 

 “和梅先生對臺時,程已經是大胖特胖了,以身材論,可以說已不夠旦角條件,但他的水袖好,腿的功夫,身段的運用完全遮去了粗笨樣子。"

(《顧正秋的舞臺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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