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價值

石頭村根本沒石頭,除了村主任王石磙家門前有兩個圓石頭外,方圓二十公里內全是紅土和沙礫。

王家的那兩個石頭,天生像兩個大石蛋,是石磙的祖爺爺從大龍山上弄回的,準備做石磙用,但不知何故竟沒做成。放在那裡經受時間的磨礪和風吹雨打日頭曬,過去現在、來來去去、忙忙碌碌的人們,誰都沒想到去理睬一下它們,在大夥兒眼裡,不就兩個石蛋蛋嗎?有啥看頭!

直到前些日子,一支從省裡下來的考古隊路過村子,一眼就發現這兩個不同尋常的石頭。幾個頭髮花白的專家對著兩個圓石頭搗鼓半天。最後,專家們決定開車運走,並給了石頭的主人王石磙十萬元獎金。

這在還未脫貧的小村子颳起一陣龍捲風!所有人都驚呆了。王石磙做夢似的接過表揚他捐贈文物的證書和一張銀行存摺時,手在發抖,結結巴巴地問考古人員:“咱那石、石頭,是、是個啥寶貝?”有專家告訴他:“這是恐龍蛋化石,價值不可估量。”一輩子在深山生活的王石磙和村民們,都不知恐龍為何物,還以為就是傳說中的神龍,既然是神龍生的蛋,肯定值錢! 但王石磙畢竟是個幹部,比那些呆頭呆腦的村民多了個心眼,忙扯著要上車離開的專家的袖子問:“再有這樣的蛋,你們還要不要?”專家點點頭:“要,有多少要多少——”說完鑽進車裡,車子冒出一股黑煙,把王石磙嗆出一股眼淚來。

他望著遠去的汽車,怔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大叫一聲:“哎呀!咱們村脫貧致富有希望了!”

原來,王石磙想起小時候跟父親到大龍山上砍柴,見過這種圓石頭,而且遍山都是。經石磙主任一說,老少爺們都如從夢中醒來,大夥兒個個心裡激動萬分,眼睛裡露出燦爛的光芒。

這事非同小可,王主任當即召集幾個村幹部,研究上大龍山撿龍蛋的事兒。大家都認為大龍山山高林密、道路險阻、野獸出沒單人獨戶去幹太危險,不如由村委會帶隊,每戶抽一個勞動力,集體上山撿石,組織專人滾石、抬石、運石、分石;還要照顧困難戶,務必公平、公正、和諧。

村委會定下了方案,全體村民一致贊成,執行起來就容易了。各小組動員精壯勞力,準備好了板車、獨輪車、鋤頭、扁擔,帶上乾糧開水,浩浩蕩蕩地開到大龍山。經村裡技術人員滿山勘探,發現這山上的圓石頭多得很,主任一聲令下,老少爺們齊心協力加油幹,一部分人在山頂把石頭滾到山腳,一部分人抬石頭裝車,一部分人推車,挑擔往回運。大幹苦幹加巧幹三個多月,村裡的圓石頭堆成幾座大山。王石磙帶隊得勝回村,又組織村民分石頭,家家戶戶按勞計酬,一個月下來,村裡的大石山不見了,各家各戶屋邊、稻場都堆了一座座小石山。

接著,全村人湊出份子錢,給王石磙當作到省裡請專家來鑑定的路費。聽說發現大批恐龍蛋,省裡專家來了好幾個人,在村裡住了一個禮拜,經過嚴密的考證鑑定,所有專家都哭笑不得——這家家戶戶堆成小山似的圓石,都是很普通的石頭,說白了:一文不值!

專家走後,鄉領導把村幹部訓了一頓:“你們這是瞎胡鬧,勞民傷財!”村民們也衝著王石磙起了哄:“你這主任怎麼當的,騙咱們放下手頭的活兒、丟下地裡的莊稼,跑到山上跟你吃苦受累,幹了幾個月,到頭來收穫了一批臭石頭,這損失怎麼算?”

王石磙氣得滿臉通紅地吼道:“既然是我的決策失誤,這個責任我承擔,鄉親們幹了三四個月,不能白乾,這工錢我個人出了!”他說了就算數,掏出上次獎的十萬塊,取出孩子打工寄回的存款,賣了豬、牛、羊,按每個村民每天二十元計算,一次結清了。這才把大夥兒的情緒穩定下來。外頭的事兒雖然平息,老伴卻跟他沒完沒了地鬧:“你硬撐個啥?當時不是集體決策的嗎?怎麼出事兒了,就要你一個頂缸?還講不講道理……”王石磙本來就心煩,見老伴一鬧,更火了,衝著她嚷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你懂個啥?天生萬物總有用,我不信這麼多石頭,就成了一堆廢物……”

第二年夏天,發了一場幾十年不遇的洪水,小山河裡濁浪滔天,全村的人都衝上河堤,填土加築堤壩,無奈水勢太兇、流速太快,填下的砂土都被大水沖走,有去無回。眼看大堤就要潰了,身後千多畝良田裡的稻子正在結穗子,要是讓水一淹,眼看到手的收成就要落空了。此時,站在一線的王石磙炸雷似的一聲大吼:“各家各戶,趕快準備車子、扁擔、麻繩,把那些‘龍蛋’給我運上來——”大夥兒一聽,忙推的推、挑的挑、抬的抬,大幹了一個多星期,在河邊築起了一道長龍似的石頭堤;一個多月的汛期,附近各村都堤潰田淹房屋垮了,災情嚴重得很,唯獨石頭村的長堤任憑山洪暴虐、驚濤拍岸,依然牢不可破 。後有水利專家鑑定,這道石堤異常堅固,能抵擋住幾十年一遇的大洪水……

洪水退後,各村顆粒無收,石頭村卻得個大豐收,成了全省的一個奇蹟。大夥兒這才明白:原來這些普通的石頭並非毫無價值。現在,在村民眼裡,它們比恐龍蛋更頂事、更有價值、更實惠。

看來,天生萬物都有價值,只看用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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