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十三》:每個人都應該跟自己的青春告別

影神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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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夕陽武士在城門上望著遠去的孫悟空,他輕蔑未來的自己:“他好像條狗啊!”

《狗十三》:每個人都應該跟自己的青春告別

小說《審判》(又名《訴訟》)中,當K被開槍打死,兩個劊子手看著他的背影調侃道:“真像是一條狗!”

《狗十三》:每個人都應該跟自己的青春告別

電影《犬之島》中,人類的朋友凋落如櫻花。

《狗十三》:每個人都應該跟自己的青春告別

我們將狗奴役,同時在與同類的博弈中被閹割,於青春的陣痛中漸漸被馴化成一條乖巧的狗。這便是電影《狗十三》中所揭露的青春。

《狗十三》:每個人都應該跟自己的青春告別

作為一部塵封五年的作品,電影《狗十三》歷久彌新,多場點映頻獲業內人士“團贊”。以往青春類影片主要聚焦於兩管血:熱血和狗血。前者如《閃光少女》,二次元震懾心扉;後者如《梔子花開》,劇情跟口號一樣不知所云。

作為一部超越以往主題的”另類“青春片,《狗十三》以小博大,將影片所思考的社會意義超出”青春“的藩籬,把“轉變”以及之後的陣痛作為影片的焦點。成長者(李玩)的前後變化,即一種閹割式的成人禮,為影片籠罩上一層悲觀主義色彩。

儘管涉及對中國當下教育的諷刺,可導演還是將社會悲劇(他人對你說“不”)上升為一種命運悲劇(自己的“不得不”),意指這種苦痛不僅來自家庭、社會的“他殺”式強壓建構,更是一種遺傳於父輩的集體潛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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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眉冷對千夫指,無可奈何花落去。

單從片名《狗十三》來看:狗是關於青春本真的懷念;十三作為數字,指代成長過程;狗13,像是反抗後的一聲嘆息,是成年者對自我青春閹割後的苦楚與無奈。

青春便是如此:你不願長大,但又不得不長大。


狗:絕對自我與相對時空


判斷“你是否還青春著”的一個標準是“你是否還執著著”。

所謂轟轟烈烈,所謂無病呻吟,都是極端的情緒,要麼叛逆得激烈,要麼矯情得徹底。李玩便是這一時期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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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包含著絕對,這在開場關於“紅毛衣還是綠毛衣”的問題上,便有所體現。兩件衣服李玩都想要,所以幻想著平行宇宙,希望在那裡可以達到圓滿(不悔恨)。正值青春期的李玩,看不清那個相對。

可能很多人都會有這樣一個體會,那就是你跟孩子講故事,他一上來便會問你:“這個角色是好的還是壞的?”孩子需要一個非此即彼的判斷,就像《後會無期》中的那句臺詞:“小朋友愛分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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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清善惡真假後,孩子便祈求那個完滿:讓惡變成一種善,讓不好的一面向好的一面靠攏。小孩子想要那個絕對真理。丟狗時,李玩發了瘋地找,在繼母弄了一條假狗想矇混過關時,憤怒的李玩極力反抗。可惜,這些執著被父親徹底抹殺。

父親對李玩動武,酒瓶玻璃碴刺破了李玩的右手。當血從李玩的手掌流出,少女第一次受到來自父親的恫嚇。這一鏡頭,也極易讓人聯想起《霸王別姬》中小豆子被菸斗捅嘴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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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這一事件後,李玩開始成長,或者說,開始接受大人強加給她的許多條件。流血,本就是從青澀向成熟(母親)的一次轉變。

李玩在父親的注視下,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之後,她褪去了青年的執著,開始以“母親”的身份自居,嘗試接受一切(與昭昭、親戚、父親的生意夥伴進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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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玩漸漸接受了假的愛因斯坦,還在上課前把狗放在鐵柵欄上,即自我閹割,自我懲罰,主動向成長妥協,接受了那個相對的成人世界。學校上課,學生因蝙蝠而興奮,最後卻被男老師用教科書打了下來,頓時全班沉默。這便是一次集體閹割。

一開始真的愛因斯坦,跟李玩一樣,愛憎分明。當狗丟了,假的愛因斯坦出現時,李玩也漸漸接受了自己的非真狀態,接受了偽善(hypocriti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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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束之高閣的不僅是狗,還有自己。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這是成人的時間:落花流水了無痕,也無須有痕。

“當速度加快,時間是否也會縮短。”這是孩子的時間:執著於完美,並充滿無限的可能。


13:從社會悲劇到命運悲劇

《狗十三》明顯在說一個悲劇,但導演曹保平巧妙地將這一悲劇,從一個因小姑娘叛逆而造成的性格悲劇,轉換成一個因家庭、社會壓制所釀成的社會悲劇,並最終提升到命運悲劇的高度。

所謂社會悲劇,指的是社會中存在的不平等、不合理因素,所造成的人生悲劇,這裡更多涉及的是理想與現實的矛盾。這是來自外部的壓制,而曹保平更想說明這一悲劇本身是任何人都無法擺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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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李玩、李堂,還是父親,都是命運悲劇的犧牲品。

李玩在成熟懂事後,接受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昭昭(“昭”意為明亮,儘管這一明亮最後也受到了閹割)。在與弟弟接觸的過程中,李玩儘量剋制自己,與其和睦相處。

她因昭昭的出生而被異化出這個家(開場李玩的獨白與父親在產房門口等待著缺席的昭昭,兩個畫面形成對比)。在玩轉椅時,昭昭對李玩說道:“歡迎你來我家玩,我讓我爸爸給你買很多玩具。”這本來就是李玩的家,李父本來就是李玩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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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裂:陽臺上的李玩與屋內的父親一家

在與父親一同出席酒會時,李玩徹底妥協。她在父親的驅使下喝下牛奶(本因身體原因不能喝),甚至在最後喝下白酒、紅酒。她作為一個物品,被獻祭給成長。

之後,獲得獎狀的李玩參加宴席,卻因自己的榮譽而施行自我閹割:親戚讓李玩吃狗肉。她本來是愛狗的,最後變成了那個親口品嚐狗肉的人。李玩硬生生將自己蠶食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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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狗肉與自我否定

如果單拍李玩,那格局就小了,這裡曹保平引入了一個學鳥叫的人,擴大這種“殘害”的普遍性。他是一個孩童般的存在,發出的也是天籟(最自然的聲音)。可惜的是,正常的兒童(衣服上的三道槓)最終被送進精神病醫院,原因僅僅是他不願意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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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魔除了成活,還可能被關起來。

另一個被壓迫的人是昭昭,他的壓迫以輪迴的形式呈現。李玩給弟弟轉椅子(命運的車輪),不但體現李玩已經成為一個順從者(之前她絕不會允許入侵者擾亂自己的時間),同時也暗示李玩在扮演一個母親的角色,並即將成為閹割昭昭的家長形象(昭昭不願學滑冰,痛哭流涕,李玩則在一旁冷漠地看著,露出笑容)。

儘管昭昭也是一個反叛者(吐奶),但從李玩的結局來看,這種反叛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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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悲劇終將在昭昭身上重演

這便是青春的殘酷:每個人在循環中痛苦,要麼長大,要麼發瘋。


狗13:小王子如是說

如果人真的長大了,他就真的會忘記小時候的煩惱,心甘情願地接受來自社會的壓制,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嗎?這一討論,在父親身上有所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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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與殘酷並重的父親

父親也經歷過集體式閹割成長禮,而這一成長跟年代有關。

汽車裡,父親唱著青春歲月,那是個體極端迸發的年代。到後來,《北京的金山上》的歌聲響徹神州大地,權力再一次佔據上風。

從個人到國家,父親被迫長大。而長大後的父親,更是對此耿耿於懷。這在那場開車的戲份中有所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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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父親聽著《再回首》,李玩平淡地問及父親與母親之前的事,不料一向嚴厲的父親泣不成聲,並且捂住李玩的眼睛。

再沒有比父親更清楚成長的代價了!他知道女兒的苦楚,畢竟自己也是從年輕時代一步步受壓制,從而成長(被閹割)起來的。這是一條必經之路。父親為沒有哭的女兒擦淚,其實是擦拭少年時代自己所流過的淚,同時也是讓女兒做好準備,他知道女兒最終也會在悔恨中(悔恨自己變得不再像自己)度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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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變成大人?只是“不得不”而已。

《小王子》裡有這樣一句話:“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小孩,雖然,只有很少人記得。

李玩問了一句:“有沒有真正的大人?”父親顯然不是,因為每個人都曾是孩子,或者現在仍然是孩子,只不過為了活著,你得佯裝成大人(酒桌上,油膩的張哥已經完全淪為大人,大談成功學並賣弄文化修養,這不是可悲,而是可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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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玩循著父輩的足跡,漸漸地忘記自己與狗的友誼,不再去尋找那個可能就是愛因斯坦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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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狗本身亦是尋人

如果速度足夠快,時間會縮短,甚至倒流,但就算倒流,回到過去的我們,還會是當初的那個我們嗎?就像愛因斯坦,還真的是最初時的樣子嗎?每個人都曾被閹割,就連這部影片也被塵封五年。

再回首

恍然如夢

再回首

我心依舊

背離成長的路是小的,門是窄的。長路無盡,在青春的陣痛中,我們邊走邊打著臉,成為那個“不得不”妥協的人,那個我們曾唾棄的人。

《狗十三》所展現的“另類青春”便在於此:青春不是“不”,而是“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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