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七月，三年的學生生活結束，拿著一本紅彤彤的畢業證，我又回到魂牽夢繞的故鄉，在家待著等待分配工作。一九七七年五月，動亂的文革還沒有結束，由於十年間大中專學校停止招生，學校沒有畢業的學生，造成各行各業人員匱乏、青黃不接，我們那批學員，屬工農兵大學生，回到地方後，大多數分在基層醫院，在農村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有幸分配在寺坪區牌路河公社衛生院。那時醫院沒有院址，借住在公社院內，公社給了醫院一間藥房，一間診室，職工大部住在農民家裡。
我住的那戶人家掌櫃叫彭書來，人老實本份勤苦，妻子叫張冬花，年輕漂亮，能說會道，家裡一應事務冬花說了算，兩口互敬互愛家庭和睦，兩個孩子天真可愛。兩口對我很好，過節做好吃的飯菜，或殺豬炒肉，常常打發孩子叫我去他家，這種樸素的友情，雖說過去幾十年了，但至今還沒有忘記。後來我調回縣城工作，還和這家人來往了好多年。
一年後，縣衛生局對全縣新招收的五十多名新入職的醫務人員，進行了一次政治、業務考核。考場設在西關縣衛校院內，成績公佈後，我名次位列全縣第一名，受到領導賞識重用。兩個月後的一紙公文，把我這個工作還到半年的小夥，調去花園公社衛生院任院長。
花園公社坐落在流嶺五華山下，海撥1000多米，是全縣高寒山區之一，山大溝深、地域遼闊，位置偏僻、且貧窮落後。它與山陽縣紅河寺接攘，全社分佈在四條溝內，公社所在地在花園村，衛生院、公社機關、學校、伩用社、廣播站呈一字形排列，沿著山腳向東延伸……
醫院有職工六人，五男一女，開設內科《中醫》、外科、婦科，除了坐門診例外，全院醫生大部分時間，背個出診箱，整天在鄉下巡迴醫療。
在這裡曾經發生過幾件事情，現在想來挺有意思。
那時醫院的中心工作是計劃生育。有天，我帶著各大隊赤腳醫生和婦科楊淑珍大夫，去花園村江黃溝給鄧某的老婆上節育環。正值秋收時節，院內堆著金黃的玉米穗子，屋簷下掛滿紅紅的辣椒，院裡屋內玉米殼，核桃皮一尺多厚，人踩在上面軟綿綿地。鄧的老婆幾天沒洗臉樣，頭髮凌亂，嘴臉泥漬，見我們到來，如同老鼠遇見貓狀，奪門爬上房後山上不見。我帶的裡面有個小夥，上山去追未果，次日鄧來公社和醫院，說是老婆尋不見了，讓我們給他賠老婆。公社書記樊啟秀聽後大怒，罵了鄧幾句不要臉話才回家去，事後才聽說這個人是村裡有名的賴皮。
在山區工作，出診是最平常的一件事情。不管患者病重病輕，大多不願到醫院，似乎覺得請醫生去他們家看病是件有面子事情，另一面與這裡山高坡陡，路途遙遠出行不便也有關係。與山陽交界處龍王坪大隊有個病人叫賈某，放牛時不小心滾坡，將頭部雙下肢跌傷，家人請醫生去他們家治療。那天正好我在醫院值班，問明情況後，覺得必須把患者抬來醫治療，一是便於清毒清創，二是要在無菌環境下作縫合手術，三是術後需觀察，以防出現不測。
然而，好話說盡了，家屬就是不抬人來醫院，我也生了氣堅決不去出診。那家人去公社找書記社長告醫院和我的狀，書記去縣上開會，副書記張某那時年輕氣盛，於是來醫院不問青紅皂白，無限上綱上線，先是批評我和貧下中農沒有無產階級革命感情，為什麼不出診？把醫院辦成什麼樣子？儘管耐心多方解釋，但在那個年代一些領導幹部，不懂業務，極左思潮氾濫盛行，有理有口也難辡對錯啊！
在山區工作雖說艱苦，但也有歡樂不能忘懷的趣事。
公社有個武幹叫雷發娃，月日江灣人，當兵的出身，一米八的個頭，虎背熊腰，相貌堂堂，時不時打個山雞或野兔，拿來醫院會餐。有時喝當地人燒的柿子酒，有時去公社供銷社買幾瓶紅龍窩，七八個人圍成一桌，猜拳喝令鬧騰半夜不醉不休。
黨的十一屆全會召開後，改革開放的春風沐浴祖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也從山裡回到縣城，調往縣衛生局工作，但在基層衛生院工作兩年的那些日子，永遠難以忘懷。
今年的八月間，秋高氣爽，豔陽高照，別後四十年後，我與老婆舊地重遊去了一次花園。當年崎嶇不平的山路，如今已成柏油路面，山上山下紅松白松滿山遍野，密密麻麻刺破蒼天，一路風景看不完。從銀洞村上行來到舊址花園，公社機關、醫院、廣播站、房屋已坍塌凋落破敗，院子長滿荒草，蜘蛛在空中吐絲織網，睹物思情，腦海裡浮現出當年的熱鬧紅火的情景……
如今人去樓空，空留下幾多惆悵。太陽掛在五華山際之間，餘輝映紅山巒溝壑，農人房屋上空飄出裊裊炊煙，放牛的娃娃吹著笛子下山，路燈的光亮映出長長的身影，託著疲憊的雙腳，踏上返程的途中，再見了——花園！
作者簡介：葉永華，男、陝西丹鳳棣花鎮人，商洛棣花鄉土文學研究院院土，丹鳳中醫院內科副主任醫師。興趣廣泛，喜愛文字文學，有數十篇散文小說反映古鎮風土人情，歷史傳說，歌頌家鄉熱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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