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时间总会习惯性地拾起记忆中的彩贝,岁月过滤后的往事,不仅仅是那些尘封已久单纯天真的故事。

四月,广东的天气低温伴随着潮气,笼罩着整个城市,高楼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穿在身上的衣服粘在肉上湿漉漉的,家里的被子吸了潮气,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空调、电视受潮后常常发生故障。此时,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避免潮气渗进家里。这种现象,在广东叫做“回南天”。

周未一早,接到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同学。陌生人的声音让我纳闷了片刻,我试着列举出好几个同学的名字,但都没有得到对方认可。最后还是在她的提示下,才知道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

同学嘛,话题自然就多起来了,寒暄了一阵子。都不约而同地转入同一个话题。我说“你还没有向我道歉呢”,话筒那端,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她说“我现在向你道歉,对不起了!”。

这一声“对不起了”,我整整等了三十多年的时间。

成长路上有艰辛,有坎坷,有不顺,正是这样,我们更要努力向前驶去。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我出生在贵州安顺这座小城市里。自幼酷爱文艺,小时候的我长得很像电影《烈火中的永生》中的小萝卜头,惹人喜爱。父母亲单位的叔叔和阿姨都喜欢叫我“小萝卜头”。上小学时,正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祖国山河一遍红,宣传文化大革命和毛泽东思想是主旋律,各行各业组织成立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层出不穷。

四年级,由于我的文艺天赋,幸运地被挑选进了学校宣传队,成了一名光荣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队员。还参加了革命样板戏现代京剧《红灯记》全剧和《沙家滨》片断的排演。在《红灯记》和《沙家滨》中我分别扮演交通员和八路军战士小王。

那时候,学校经常组织我们到农村、工厂和部队演出,慰问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和解放军战士。我戏里扮演的角色常常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我的表现很快地传到了父母的耳朵里。许多看过我表演的叔叔、阿姨告诉父母,说我是一棵学文艺的好苗子,要好好培养,长大后争取送到部队当文艺兵。

中学,我进入当地具有上百年校史,省重点中学贵州安顺一中读书。“做人做学问”是我们母校育人的准则,古槐树、大铁钟、“勿忘国耻”碑是我们一中学子永恒的记忆。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母校古槐树的树龄,据说已经有了400多年的历史。春天树杆技叶茂盛,树冠好像一把大大的雨伞,树叶把教学楼的石梯坎罩得严严实实的,上学、放学我们都要从古槐的树阴下穿过。几百年来,古槐树见证了母校的成长历程,可谓“古槐苍翠,桃李芬芳”。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由于受到小学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熏陶,我依然参加了年级的文艺汇演。记得那年,我们班排练革命样板戏现代京剧《红灯记》片断参加汇演,我扮演李玉和,李铁梅由开篇提到和我电话的那位女同学扮演。

班主任老师请来了辅导员,同学也借来了道具,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节目很快排练好了。汇演是在“老槐树”下的大操场举行,全年级的同学席地而坐观看演出。

轮到我们班表演节目,我登场表演完了唱段和动作,该铁梅表演下一出戏时,却迟迟未见铁梅出场,我摆开架式独自一人愣在台上。开始场上还一片安静,紧接着全场爆发出一阵阵嘘声、嘲笑声......

那天,我是怎么下台的,至今头脑里还是一片空白。自发生这一场啼笑皆非的演出后,直到中学毕业,我再没有和“铁梅”有过任何交往。实话讲,这是我人生中受到的最大的尴尬和委曲。

高中,还是缘分的因素,我仍然被学校挑选进了文艺宣传队,让我的文艺天赋又得到了更大的发挥。此时,对于我来讲在文艺宣传队跳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跳跳唱唱问题了。而是面临着高中毕业的现实问题当“知识青年”,按照当时的政策应届毕业生毕业后必须上山下乡,到广阔的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高中二年级,班里已经有许多同学的父母开始找医院开证明为子女留城作准备,家庭背景好的同学,家长也在托人找关系为子女毕业后的去向作准备了,总之,大家都在找自己出路了。

我在家排行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姐姐初中毕业后上了地区的卫生学校,毕业实习完可以直接安排工作。现在轮到给我安排出路的时候了,常常看到父母在为我的事情发愁。

高中时期,学校提倡学生“学工、学农、学军和批判资产阶级”,一个学期有近二个月的时间,学生都是在参加社会实践活动。

在学校宣传队能够享受到一些特权,经过批准,队员早上可以不上早读课,下午可以不上最后一节课,早上练功,下午排练节目,校广播室的喇叭是我们队员的“集结号”。

一中宣传队,有过接兵部队直接从队员里挑选骨干当文艺兵的历史。这也是宣传队的价值和队员为之骄傲的资本。骨干的标准大多是应届毕业生、家庭成份好、共青团员。在队里一般是男一号或者是女一号。成为骨干当文艺兵,可以说是宣传队队员的梦想和追求。

在校宣传队,我参加排练的第一个节目是舞蹈《军民鱼水情》。剧情讲述的是一支解放军部队拉练进驻山村,战士们帮助村里的贫下中农做好事的故事。女一号大娘(领舞),在月光下为解放军做军鞋,男一号小战士(领舞),在月光下为大娘做扁担的感人故事。

“朝霞一出遍地金,染透群山果树林,果满篮呀歌满天,欢迎子弟兵进山村 ;星夜等候洒银光,军民谱写新篇章,一条扁担系红心,一双军鞋情谊长,军爱民呀民拥军 军民情谊比海深......”

男一号小战士的独舞和领舞,占剧情的30%左右,男一号由队里综合条件比较好、资历深的同学扮演。可是,男一号在排练这一出戏时,入戏比较慢,舞蹈动作脱节,常常排练到独舞部分就得停顿下来。指导老师为帮助男一号,经常为其开“小灶”,尽管如此,效果仍然不明显。

一天下午,指导老师找我和另外一位伴舞的同学谈话,告诉我们要追赶排练的进度,初步决定从我们两位伴舞中挑选一名替换男一号。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讲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忧的是自己能否胜任。

挑选由指导老师现场领舞,我们分别表演,由工宣队和宣传队的老师现场确定。经过了规定动作表演的评选,最终幸运之神降临到我的身上。

宣传队里,我只算得上是一个“小字辈”,论基本功、资历和人缘都不如老队员。入选男一号以后,舞蹈的基本功、对剧情的领悟、动作的要领、队员之间的配合等,成为我将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压力也随之而来,面临新的挑战,能否成功?

我把这一次的“幸运”看成是改变“命运”的机遇。那一段时间,练功比同学早到,排练最晚一个回家,老师辅导的动作反复练习。做得不到位的动作,回到家对着镜子练。姐姐、妹妹经常和我开玩笑,说我的舞功是在家里练成的。每天累得腰酸背疼,母亲心疼我,说我人都瘦了一大圈......

舞蹈《军民鱼水情》的首演在地委大礼堂举行,并且参加全区农业学大寨文艺汇演。这次汇演,我们学校的舞蹈《军民鱼水情》被选为优秀节目。后来,宣传队经常随地区的领导到部队、工厂、农村慰问演出。

由于成功扮演《军民鱼水情》中的男一号,我也渐渐有了点小名气。当时,地区花灯剧团正在排演地方戏《打秧青》,导演出面找学校借人,准备借我去剧团参加《打秧青》的排练。花灯剧《打秧青》是地区准备到北京参加全国农业学大寨文艺汇演的节目。当时学校里就有传言,说我如果能够选上,花灯剧团有可能破格录用我当演员。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到花灯剧团面试,遗憾的是导演有事外出,临时安排了团里的一位老师面试我......

高中二年级的下半学期, 学校为了编排更好的节目参加全区的文艺演出。从宣传队抽出5位同学,送到贵州省歌舞团跟班学习,我有幸参加了这一次赴省的学习。

贵州省歌舞团是当时省级演出团体中的佼佼者,演出的阵容、演员的水平,保留的剧目,基础设施在全省都是名列前茅的。在歌舞团,我们和师哥师姐练功,观摩他们的排练,有时还有机会和他们同台训练。这一次赴省跟班学习,接受了正规的舞蹈基本功训练,懂得了的文艺作品的锤炼,感受到了演员的现实生活。

回校以后,我们先后排演了反映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舞蹈《生命不息,冲锋不止》、反映草原牧民儿童保护集体财产的舞蹈《草原儿女》、反映解放战争时期沂蒙山军民鱼水情的舞蹈《沂蒙颂》等一批优秀剧目。

我们那一届宣传队,主要由七七、七八届的同学组成,后来七九届的同学也陆续加入进来,人数多的时候超过了30人。每天的早读课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队员们练功和排练节目的时间。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宣传队归口校团委管理,配备有专职的教师,成立了独立的团支部,有演出任务时队员要集中住校,假期还组织我们到校办工厂做工。

那时母校的环境和条件不如现在好。尽管如此,学校非常重视宣传队,把大礼堂的舞台划出作为我们练功的专属区,广播室的音响设备全天为宣传队开放,拨出专款支持宣传队的演出......

临近期未,母校组织了一场文艺汇演,汇演在大礼堂举行。观看演出的有各年级的同学、学校的教职工和住校工人宣传队的领导。

演出的节目有舞蹈《军民鱼水情》、《生命不息,冲锋不止》和巴蕾舞剧《红色女子军》片断等。而我是《军民鱼水情》和《生命不息,冲锋不止》两台节目中的领舞男一号。

在备场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教务处的老师和工宣队长,坐在礼堂前排陪着几位解放军观看演出,其中还有两位女兵。回忆起那天的演出,我是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把自己的艺术潜能发挥得淋历尽至。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演出结束后,指导老师通知我留下来,叫我去教务处办公室。到了办公室,看到观看演出的那几位解放军同志也在场。其中那位年长的穿着四个兜军装的首长,亲切地叫我坐下,和我谈话。问我老家是什么地方的、父母亲在什么单位工作、想不想当兵、怕不怕吃苦等。其中的一位女兵,在一旁用笔记本记下了我父亲母亲的名字,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

回到家后,我把和解放军谈话的事情告诉了父母,他们先是诧异,后是惊喜。并且追问我许多的细节,好像要从中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

好事如期而至,部队很快就家访了,到我们家来的是那天和我谈话的两位女兵。她们主要和我父母交谈,介绍招兵政策,兵种的情况,征求父母的意见等。

那个年代,“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不知道是多少家庭梦寐以求愿望啊,如果能够应征入伍,今后留在部队可以入党提干,回到地方可以安排工作,这种机会对于我们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来讲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父亲代表全家,感谢部队首长能够看上自己的儿子,只要部队需要,愿意把儿子送到解放军这个革命的大熔炉里去锻炼成长。

十一

那一年,高中和初中的应届毕业生加在一起有近400多人,部队在一中应届毕业生中招收男兵10人、女兵5人。符合条件可以报名应征的同学有300多人,正式报名参加了应征的同学有100多人。

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我们应届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必须到农村当知识青年,经过上山下乡的锻炼,才有资格参军和参加城镇招工就业。

直接从学校应征入伍当“学生兵”,难度不压于今天的大学生报考公务员。一时间,家长们纷纷到学校找校领导找老师找工宣队,学校成了应届毕业生报名应征入伍的战场。

随着定兵日子的临近,小道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报名应征入伍毕业生的名单,学生名字排位等,成为家庭和社会关注的焦点。我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每天下班后,会有许多叔叔和阿姨到家里来了解进展情况,并一同商讨对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赶紧找人、找关系。

我父母是当地政法系统的一般干部,既没有“后台”,也找不到“关系”。记得最清楚,母亲在我耳边说得最多的话:你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去不了部队,就和同学一起去农村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同样是一件好事......

十二

七七年元旦刚过,我家终于收到了盼望以久的《入伍通知书》,接到通知书时的情景,让我终身难忘。

那天清晨,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要我穿好衣服站在毛主席的画像前面,慎重地把《入伍通知书》交到了我的手上,

“×××同志,你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伟大教导,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业经批准。望接通知后,于元月四日前来安顺市人武部集中”。贵州省安顺市革命委员会征兵办公室,1977年1月4日。

当我留意母亲时,看到她正用手绢擦着眼角流下的泪水。此时,毕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与父母难以割舍的感情,和对家人深深的眷恋。

当天上午,我按时赶到了人武部集中,现场脱下衣服换上了军装,戴上了“光荣花”。此时此刻,站在新兵队伍里,我才真正感受到当兵的光荣和我背负的责任......

十三

新兵集训的时间,一般是三个月,然后发帽微和领章,分配到所属连队,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三个月新兵集训结束后,帽微和领章迟迟发不下来,一时间谣言四起。

我们这批兵,是全军最后一次直接从中学应届毕业生中招收的“学生兵”。在名额的分配上,除了照顾军队的子女,还要兼顾协调地方的关系。不仅部队内部有竞争,地方的竞争更大。

离开安顺以后,听说大字报小字报都贴到了军分区、人武部、市委、市革委办公室和大街上,主要反映这一批“学生兵”,属于走后门突击招兵,存在政审、简历、体检等造假的问题,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回忆起我应征入伍的过程,一波三折,充满了悬念。母校征男兵10人,第一榜名单我的名字排在第17位,第二榜名单排到了第12位,最后定兵名单我排到了第6位.

后来才知道,在最后定兵的会议上,是接兵部队的那位首长,始终认定我为挑选的文艺兵苗子,据理力争过关斩将,让我赢得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次机会。

十四

新兵集训结束后,当时正值部队大裁军,我被分配到贵州省军区直属的一所医院当卫生兵,期间参加过省军区和医院组织的文艺调演和汇演。后来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没能继续留在舞台上展示我的艺术才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不在与舞台续缘了。

时光荏苒,八十年代初期,我离开了部队。退伍后回到了原籍,先后在市里的轻工系统和机关工作。九十年代中期,又从机关到沿海。5年前我的儿子在当地考上了公务员,现在我们一家定居沿海。

忆起学生时代,尤为最深刻,最难忘,最快乐的莫过于我的中学时光。怀念在贵州安顺一中古槐树下度过的那些日子,在这里我与舞结缘,舞学兼修,舞拜恩师,舞结同窗,舞起人生......

古槐舞缘,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古槐 ˙ 舞缘——祝正旭

谨以此文,以示对母校宣传队苏启龙老师、文中样板戏京剧《红灯记》铁梅的扮演者李明鑫同学表示谢意。并对去年因病逝世舞蹈《军民鱼水情》首位男领舞舒贵江同学表示深深的怀念!

2018年7月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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