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鼓勵人人去擠文學創作之路

我不鼓励人人去挤文学创作之路

程永新(左)與巴金

我不鼓励人人去挤文学创作之路

王朔寫給程永新的信。

我不鼓励人人去挤文学创作之路

賈平凹寫給程永新的信。

《一個人的文學史》——這本書,說小很小,因為說的只是一個人與其他人的故事。說大也很大,因為內容幾乎涉及到30多年來的中國文學現場。

無論如何,它都沉甸甸。這部書裡呈現了大量血肉豐滿的第一手資料,那些手寫書信,那些字裡行間,是推心置腹、君子之交、華山論劍。

《一個人的文學史》,起先是《收穫》主編程永新從1983年始的文學職業生涯的記錄,2007年出過第一版,內容主要彙集了幾十年間作家們的書信、程永新與作家們的訪談以及他的評論文字。這次重新修訂,換了三分之一的內容,增加了篇幅,上冊主要是作家朋友們的書信,下冊主要是他的評論文字,為增強現場感和生動性,他還把網絡上與作家的交流內容收了進來,例如微博微信。

這個有心人,保留下來一些關於文學的書信,也替這些年的中國當代文學保留下了一點當年體溫。

錢江晚報:這些信件是您有意識保留下來的嗎?

程永新:我大學畢業後一直在編輯部工作,所有的信件都保存在一個櫃子裡。當時並非是想好日後準備編書用的,只是個人的一個習慣,喜歡把東西整理妥帖。挑選信件的標準只有一個:與文學有關,對文學史有研究價值。這次修訂,我拿掉了若干與文學不是那麼有關的信件。

錢江晚報:《一個人的文學史》,從1983年記錄到了2009年,如今十年過去了,您作為一位觀察者和推動者,可以說說那些依然在場的作家,和那些已經退場的作家為什麼在場,為什麼離場了,您覺得其中有共同的原因嗎?

程永新:你提了一個尖銳的問題,離場與在場,我就以自己為例來說吧,上世紀八十年代,下了班我就躲在一個小閣樓裡拼命寫作,那時候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個好作家。但編輯工作與寫作是有矛盾的,《收穫》編輯部的傳統也不鼓勵編輯寫作。久而久之,可能就懈怠了。寫作是孤獨而寂寞的長跑,它需要意志力和耐力,我天性懶散,心思也不夠專注,有時覺得一切好像都是命數。

那些離場的人也許各有各的原因,但在場的作家一定是具備意志力和耐力的人,像莫言、王安憶、格非、遲子建等一批好作家,都是經歷過一次次的蛻變才走到今天的。餘華從《活著》就開始了轉型。那是個重要的歷史節點,是經過深入思考後的明智選擇,很多人無法完成轉身,就是因為沒有抓住歷史的節點。

錢江晚報:現在大家說的“網絡作家”跟《收穫》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呢?走得近嗎?

程永新:其實我們很關注網絡文學,以前我們也發過安妮寶貝、慕容雪村、孫睿等人的作品。我女兒12歲,她們已經在讀南派三叔和唐家三少,你沒辦法忽視網絡文學。網絡文學中大部分不行,但也有行的,像貓膩的文字就比較好,《琅琊榜》的故事無疑編得很出色。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一直期待《收穫》上出現劉慈欣的小說。為什麼?我們希望《收穫》是文學的大海。

錢江晚報:如今假設您遇到了一個有點文學才華的青年,會勸他一門心思將文學進行到底嗎?

程永新:不會。文學狹窄的道路上已經非常擁擠了。生活中可以乾的事情太多了,你無論幹什麼,文學修養都是有用的,它是精神維生素。相反,我倒是經常勸沒有很大上升空間的人不要寫了,除非是寫作者異常執拗,俗話說一根筋,那我就祝福他。

錢江晚報:您和作家們的通信中,您有毫不留情的批判態度,當時中國文壇評論界的風氣比今天好嗎?有作家因為您的批評而跟您翻臉的嗎?

程永新:作家朋友都是我的良師益友,在切磋交流中假如我不說真話,那就對不起朋友,也對不起這個崗位。《收穫》的傳統是巴金確立的,把心交給讀者,也要把心交給作者。當時文壇評論界的風氣確實比現在要好,大部分作家都溝通得非常好。

錢江晚報:看到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皮皮等人給您的信,能感覺到當時作家們面對文學潮流變化的不適感,還有迷惘,一時先鋒實驗起勁,一時又要“回到生活”,連1996年畢飛宇給您的信中,也談到要回到現實主義,正視當下生活,您是怎麼看待這種文學上的變化的?

程永新: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恰好是一個歷史的節點,對很多作家來說都面臨著審視文學審視自己的問題。早年我與飛宇見面,其實也談現代主義作品,我理解,飛宇在1996年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覺得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現實主義的寫作方法更適合他的氣質,之後他能寫出《玉米》《青衣》《平原》一直到《推拿》,是一個作家經過深入思考給自己找到一個恰當的寫作策略所致。蘇童講過,寫作就是在黑暗中尋找那根燈繩,找到那根燈繩,滿屋就霎時透亮了。

錢江晚報:讀賈老師(平凹)給您的信,情真意切,大有與您相見恨晚之意,他的信一直寫到了2012年《帶燈》發表期間,後面你倆還有書信嗎?

程永新:老賈是個非常善良非常有靈性的作家,我們擁有非常深的私人感情,以前我們用書信來往,現在他也會用短信與我交流。我到西安,他再忙應酬再多,也要陪我坐坐聊聊。老賈的字都是有價碼的,可我已記不清他送過我多少幅字了。我有什麼私事比如給女兒起名啥的也會去請教他。老賈是我非常尊重敬佩的作家。

錢江晚報:看到早年王朔給您的信,性格也是鮮明的王朔腔調,談到《頑主》的小說名字,好像後來是您改的?他也是特別信任您吧。

程永新:《頑主》原來的名字叫《五花肉》,當時我送審已經過了,但我覺得這題目不好,就與王朔商量,後來他自己擬了三個題目,我挑中了《頑主》。小說一發表,在北京文學圈就引起了轟動。

王朔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人,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們編輯部幾個人去北京組稿,他那時已經組建了影視公司,他在長城飯店請客,把史鐵生、劉震雲、餘華、林白一幫作家都叫來了,這樣我們就很省心,不用在偌大的北京一個個找了,貼心吧?王朔還有一件事也讓人感動,《鐘山》副主編範小天下海找他幫忙,他二話不說,無私地幫了小天很多。

錢江晚報:您覺得王朔還會繼續寫小說嗎?

程永新:據可靠渠道的消息,朔爺正在寫長篇,而且還是大體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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