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浪子野心

李誕是最無辜的,他沒有初心,沒有慾望,甚至看上去沒有野心,只有怯弱和畏懼。

李誕也並不無辜,他是時代的清醒者,也是時代的荒唐者,終究還是沒被放過。

這位習慣淺薄如水,又習慣讓人猜測的佛系青年,消失了近二十天後,發了條微博:“海多髒啊。”

與他的家鄉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的高原草場相比,海的確很髒。可海並不淺,他深知,在城市這片海里,在互聯網這片汪洋裡,沒有誰能比誰乾淨。

他理解內蒙人的宿命就是窩在家裡喝死,“我們能做的就是隨波逐流,盡人事,聽天命。”

可是內蒙古只有草原,沒有海,只能田園牧歌,很難隨波逐流。

節目上,他吐槽田園牧歌的生活:“內蒙的蚊子像麥克風一樣大,還沒有廁所,人們就在草原上方便,為了驅趕蚊子,必須不斷晃動屁股......在城市生活,田園牧歌是田園牧歌,在田園生活,田園牧歌就這一首歌......所以,只有城市才能讓生活變得更美好。”

2007年,他高考落榜,復讀一年後,為了以後上廁所不被蚊子叮咬屁股,選擇了2700公里以外的廣州華南農業大學。


李誕——浪子野心


後來幾年,他常說自己的故鄉是廣州,是上海,是長沙,都有人信,唯獨說內蒙沒人信。

家鄉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不限於屁股上的疼痛。

大學期間,他便陸續結識了廣告人東東槍,音樂人紅料,作家劉天昭,以及編劇鸚鵡史航。


大二時來北京看阿城的講座,看到了蔣方舟,作為同時代人,蔣方舟仿如同一面鏡子,讓他羞愧難當,於是沒敢發言。

直到他在《南方人物週刊》實習時,真正認識了蔣方舟,併成為好友。


當時他們有一個共同圈子,大家聚在一起,談奧地利學派,談自由主義,也會談具體問題,比如:個人應不應該擁有原子彈,火車票應不應該漲價,黃牛是不是好事等。

那時蔣方舟絕想不到,將來這位“目光如鼠”的青年會站在舞臺中央,風頭遠超過自己。

成名後的李誕,有一次在微博上發出了和王思聰的合影。蔣方舟看到後感到驚訝,提醒他:“沒有什麼好惡,還是希望你對名利場更警惕一些。”

“對李誕來說,因為他太聰明瞭,聰明人非常會給自己現階段的行為以合理的解釋,他們錯不到哪兒去。”後來接受採訪時蔣方舟說。

其實在互聯網上,沒人能比他更謹慎。

香港書展,蔣方舟對他發出演講邀請,他覺得敏感,推掉了;新浪微博提請大V在春節聯歡晚會播映前後注意言論,他遵守了;去日本玩,不敢發照片,怕被人說精日。

這麼謹慎的一個人,還是在酒吧裡惹到了麻煩。哪怕他什麼都沒做,但互聯網不會給你糾錯的機會,粉絲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能捧出來一個人,也能殺死一個人,你怪他們婊子無情,他們說你戲子無義,爭論毫無意義。

他太聰明,太瞭解網絡,“隨時準備煙消雲散”,也意味著隨時可以捲土重來。事件被曝光,他消失了近二十天,迴歸微博後,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他承認自己是個很虛弱的、很懦弱的人,彷彿對自己的前景有所預料,試圖提前堵住別人的嘴巴。

“充分暴露,泥沙俱下”是在沒有泥沙的情況下說出的,真若有了泥沙,誰也不敢這麼說話。現下的環境,只要你敢暴露,就有人敢給你曝光,沒有誰能真正安全。

一個熱詞的誕生,必然會有個實體與之對應。李誕是“佛系”的代表人物,當“佛系”這一熱詞逐漸淪為殘羹冷炙,並令人心生厭倦時,觀眾便連同將當初的偶像一起拋棄。

偶像的產生,向來都是觀眾的一廂情願,為了如他們所願,偶像們也便跟著演了演。

作為偶像本人,哪怕你當初並不想要,哪怕覺得不值得,可分明也在享受其中。

池子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他的另一面,當池子在微博上暴露出直言不諱、敢作敢為的一面,聲稱要砸顯示器,“別讓國旗絆住你的腳”時,遭到粉絲群起而攻之。

那時的李誕正藏在酒吧裡的暗處,享受著情緒得到了發洩又不用承受任何代價的喜悅。但是代價同時也藏在暗處,轉角就撞了個滿懷。


謹慎乃至懦弱,並不意味著安全。

他熱愛佛祖,但他並不是佛,佛祖說的都有道理,但沒人能成為真正的佛,真正的佛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凡人追求這種境界,本身就是一種慾望的體現。

自稱虛無主義的他顯然並不虛無,從逃離內蒙的那一天起,他便活在慾望的痛苦裡。

成名之前,這種慾望可以用佛祖的諄諄教導加以排解,成名之後,這種慾望便潛藏在他對“佛”更深的一種理解之中。如若真能做到“本來無一物”,又怎能染得上塵埃?

喜歡月亮的人,是不會說出自己野心願望的,他連喜歡月亮都不會說出來。

尼采說:“理想這個謊言從來都是對現實的詛咒。”人類本身被理想這個謊言所矇騙,使自己的天性降到最低點,並且變得虛假。

所以,說過上帝死了的尼采,後來把自己逼瘋了。

李誕不想瘋,他親眼見到身邊的作家朋友們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所以他沒有信仰,也否定理想,為了不把自己搞瘋,寧願做一個“精緻的世俗主義者”。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他雖然是佛祖的粉絲,但他並不信佛,也許是不敢信佛。


瞧瞧這花花世界,為什麼要六根清淨?從佛經中汲取佛義便可,最終還是要下山還俗,在現實中得以應用。

蔣方舟對他說:“你對我的痛苦一無所知。”

李誕回:“你對我的快樂一無所知。”

蔣方舟:“你並非真正的快樂。”

李誕:“你也並非真正的痛苦。”

蔣方舟:“那到底什麼是快樂,什麼又是痛苦?”

李誕:“不知道,大概就是人間不值得。”

一年前,《脫口秀大會》最後一期錄製的前夜,東東槍和李誕喝得大醉,他第一次發現,李誕之前的苦鬱不見了,有了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感覺。

“他現在是一個醉眼眯斜打量調戲世界的樣子,我就盼著這樣一個年輕人調戲世界的一天,去完成我們想完成但完成不了的心願。”

李誕基本完成了這個心願,並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世界只能調戲,不能批判。

他把調戲這條路走得暢通無阻,同時也對批判耿耿於懷,時而加點批判的顏料進去,使語言更為豐富多彩。

而這已經是他對囚困於精神之內的理想,最大程度的開發了。他不敢再繼續開發下去,怕理想資源枯竭,更怕挖到內心深處,發現自己原來真的沒有理想。

19世紀70年代,內蒙古錫林郭勒盟誕生過一位著名草原詩人嘎莫拉,一生擔任過幾類官職,由於他對當時zhengzhi的腐敗有所瞭解,常常借酒洩憤,喝完酒便詩興大發。


在任管旗章京的第二年,因觸犯了官方利益而獲罪受刑,隨後被撤職,從此告老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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