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头衔的公爵:他迷失在固有的社会地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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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手里捧着一个金制冕冠,仿佛从未见过似地瞅着它,尽管他从黎明到黄昏一直看着,看了整整一辈子。我承认这个冕冠是很精致。它的外部嵌着四条貂皮,成对角之势环绕着冕冠上的金环。我可以很清楚地数出来,金环上面有八枚红色叶子,叶子上的脉络还清晰可见。

从此我就没有再见过他。听说他踏上了寻找自己的征程。

1

冯海恩在成为伯爵的这一天,失去了伯爵的称号。这一切都怪一头驴子。

这一年的狂欢节有些别出心裁。往年狂欢节的花车游行采用的是奥尔登堡马。这种马身姿矫健,体态优雅,天生狂热的表现欲与狂欢节的气氛不谋而合。然而国王巧克力五世多年来已经看倦了马的盛装舞步。敏锐的宠臣牛奶于是引荐了自己农庄上的几头驴子,表示可以效仿马车装点成华丽的驴车。这时候的冯海恩和他的父亲冯霍恩还未意识到这几头驴子的关键之处。他们像其他贵族一样非议驴车,而又暗暗期待发生点什么。

狂欢节当日,被漂染成五颜六色的驴子甫一亮相,就将节日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人们叫喊着推嚷着挤向驴车,想要一亲彩色驴车的芳泽。

这几匹驴子不愧是宠臣牛奶家的拉磨驴,它耷拉着脑袋,摇着耳朵,迈着自己凌乱的脚步,像在家里一样悠闲,一点儿也不把观众当回事。

当人群几乎是推着驴车来到城堡外围时,巧克力五世对自己的创新之举十分满意。他神情激动地登上驴车,准备感慨陈词一番。谁知道还没来得及站稳,前排那头蠢钝的驴子就撅起后蹄,踹了国王的镶金屁股一脚。国王被踹得往前踉跄了两步,身旁的宠臣牛奶醒目️地就地伏倒抱住国王的脚,以免他摔倒。

看台上本来跟着人群嬉闹的贵族们一瞬间鸦雀无声。在众目睽睽之下见证国王的丑态,他们比国王本人还要尴尬。

只有公爵冯霍恩没忍住,笑声从他紧捂住嘴的指缝中泄漏出来。

巧克力五世阴沉地看了一眼冯霍恩,宠臣牛奶适时地攀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至此,不识时务的公爵冯霍恩和肇事的驴子的结局已经定好了。

2

巧克力五世自诩“仁王”,于是心惊胆战的冯霍恩和驴子居然安然无恙地过着日子。

三年后冯霍恩病重。临终前国王带着神父悲伤地踏入了他的寝室,事后大笑着走了出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冯霍恩病逝之后,作为唯一子嗣的冯海恩按规矩应该继承父亲的头衔,并获得属下土地和农民的所有权。

国王巧克力五世的黄金诏书也如约而至:冯霍恩德行有亏,废除冯一支公爵头衔和所属特权;然国王宅心仁厚,冯原有的土地和庄园依然暂时为冯海恩所保管。

从此,冯海恩成了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没有公爵头衔的公爵。

3

这是冯海恩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他原本已经着好新制的深红色丝绒外套,手捧着祖宗传下来的黄金冕冠,只等国王诏书颁布之后正式加冕。可怜他只能抱住冕冠一夜,第二天早上六点冕冠就被巧克力五世派人收回。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我们本来该替冯海恩高兴,如此小肚鸡肠的巧克力五世幸好没有夺走冯海恩的全部一切。可他并不这么认为。

他是天生的公爵。这和他天生是男人一样,是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有些人鼓吹种族优劣论,坚信自己的民族是上帝精挑细选的上等民族。冯海恩倒没有如此偏见,他只知道自己是天生贵胄,尊贵无比。

他本可以安慰自己还拥有着公爵的广大领地。然而黄金诏书以后,本来的社交红人却没有收到过半个皇家宴会的邀请。曾经往来的大公贵族也没再正眼瞧过他。

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靠自己找回公爵的封号。

4

第一步是从西班牙大公夫人下手。

这个风流肆意的寡妇是巧克力五世名义上的表嫂,丈夫过世后一直寄居在王宫里。巧克力五世垂涎于她的美色已久,表嫂这样禁忌的称谓更增添了大公夫人面纱下的旖旎风味。

不过西班牙大公夫人对于年轻的冯海恩还是年纪过大了些。

夜里昏暗的灯光下照得大公夫人裸露的肌肤愈发暗黄。就像切菜时不经意遗落的香肠,粘在砧板上,久了成了颗凝固的小瘤子,抠都抠不下来。看久了,冯海恩觉得恶心,似乎自己也跟着腐朽起来。他强烈要求关灯来行使自己的义务。

“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我爱你时那样地高深和广远,恰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了九天云外……”

西班牙大公夫人迷恋说法语的男人,为了取悦她,冯海恩只好在调情时背诵大段大段的法语情诗。

“哦,真美!你这个小混蛋。你这个讨人厌的小心肝!”

大公夫人抱着冯海恩的脖子,用力嗅着他专属于年轻人的鲜活气息。冯海恩被她缠得几经缺氧,只能昂起头死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处不易察觉的小黑洞,原来是留着挂吊灯所用。

冯海恩无比庆幸小黑洞的存在,他夜里就死死地盯着这一处,幻想着自己被吸进洞里。洞中漆黑而又温暖,人的触觉听觉嗅觉都被压抑在一个平面的空间里,他可以很安全地藏匿自己,而不用想着身下是谁。

冯海恩真诚地请大公夫人迎合巧克力五世,帮助自己早日取回冯氏的公爵职位。这竟然遭到大公夫人的无情拒绝。

“你真让我恶心!”啐了他一口。

冯海恩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心想这明明是他的心声。

5

看来只能通过宠臣牛奶这边松动松动。

牛奶的情妇演员小姐酷爱文艺活动。冯海恩对着歌手小姐微笑示意,随后自信地弹奏起了昨天晚上演员小姐戏剧的背景音乐——《徒然的小夜曲》。

原本矜持的演员小姐为冯海恩的精心准备感动不已,一头朝着冯海恩扑过来。冯海恩躲避不及,手从键盘上滑开,然而钢琴并没有被这小插曲打扰,依旧倔强地发出声音。

歌手小姐收起方才的放纵,掀开盖在钢琴上的浅色细纱,才看清被细纱覆盖着的演奏器。这种演奏器能通过人脚踏风箱鼓风,带动机械琴键发出声音,不会弹琴的人也能瞬间“学会”弹琴。

歌手小姐了然地微笑,似乎并不在意。小男人笨拙的讨好手段反而显得稚嫩可爱,于是她慷慨地拥抱了冯海恩。眼尖的冯海恩发现,这妆容精细的演员小姐,居然连耳朵后,颈脖后,就连整条手臂上,都涂着厚厚的白粉。他的手忽然不知道放哪里好,怕不小心蹭掉了演员小姐的心血。演员小姐嫌弃他反应迟钝,眯着眼睛主动递上红唇。

白花花的大脸衬️得演员小姐的娇唇红得滴血,像个血盆大口一样,准备将冯海恩连牙嚼碎。

冯海恩瞪大眼睛,发现歌手小姐半眯着的眼睛里,自己精心打扮的样子显得那么别扭和油腻。

于是再没有别的动作,他落荒而逃。

6

走头无路的冯海恩不想再呆在巧克力五世的地域,于是带上简单行李,来到邻国碰碰运气。

公爵这种东西,虽说是世袭的,但总有第一个获得者不是么?他冯海恩完全可以成为邻国第一个冯氏公爵。

还没来得及越过边境,探路的仆人就慌慌张张得跑来报信:

“您被巧克力五世通缉了!说您是叛国罪!”

难道这次真的打算将他的所有都夺回?

闻讯赶来的士兵步步紧逼,冯海恩无法可想,只好往路边停着的牧草车上一钻,想要浑水摸鱼过去。

牧草车载着冯海恩来到邻国郊区的一个牧场。他几次想跳车,又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还是喂牛的农妇掀开了覆盖在他身上的牧草,打破了他的僵局。

农妇见多识广,像往常收养一只迷路的鸡鸭鹅一样收下了他。

当夜冯海恩爬上了农妇的床。农妇翻过身来,不愿意搭理他。

“你简直像头发情的公驴。”

冯海恩听了,不再闹腾,规规矩矩地睡好。

半夜传来一声犀利的驴叫。

农妇心里本来就有些不痛快,骂骂咧咧地带着马鞭,打算揍那头驴子一顿。

“这头蠢驴,三年前因为闹事被人拉去宰了,还是老娘好心买下来养着。他娘的夜夜鬼叫,还不如早点宰了。”

冯海恩一愣,不确定地问:

“是三年前踢国王巧克力五世的那头驴子吗?”

“鬼知道它踢了谁,是驴子就该好好拉磨。”

冯海恩大笑起来。

农妇瞪了他一眼,以为这次自己救的又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冯海恩笑得快岔气了,对农妇摆摆手:“没有,我只是在想,做一头发情的公驴,也挺好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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