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

《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

裴侍郎,即裴行儉(619—68),字守約,絳州聞喜(今屬山西)人。貞觀中,明經及第。咸亨初,為吏部侍郎。行儉聰敏,多藝,善文,工草隸,尤曉陰陽算術,有人倫之鑑。這封信主要繼承和闡述了儒家傳統文學觀,強調文章的社會功用,要求文章“開物成務”,“立言見志”。

《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

原文:某啟:猥承衡鏡,驟照階墀。本慚刀筆之工,虛荷雕蟲之眷。殊恩屢及,嚴命頻加。責光耀於昏冥,課宮商於寂寬。進退唯谷,憂喜聚門。誠恐下官冒輕進之譏,使君侯召過聽之議。貴賤交失,恩愛兩虧。所以戰懼盈旬,遲迴改朔。懷鄭璞而增愧,捧燕珉而自恥。

其性惟懵昧,識謝沉冥。蒙文兄訓導之恩,藉朋友琢磨之義。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忠孝為九德之源,故造次必於是;審名利為五常之賊,故顛沛而思遠。雖未之逮也,亦有其志焉。孔子曰:“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今者接君侯者三矣,承召延者再矣。抑亦可以言乎!

夫文章之道,自古稱難。聖人以開物成務,君子以立言見志。遺雅背訓,孟子不為;勸百諷一,揚雄所恥。苟非可以甄明大義,矯正末流,俗化資以興衰,國家由其輕重,古人未嘗留心也。自微言斯絕,斯文不振,屈、宋導澆源於前,枚、馬張淫風於;後。談人主者,以宮室苑囿為雄;敘名流者,以沈酗驕奢為達。故魏文用之而中國衰,宋武貴之而江東亂。雖沈、謝爭鶩,適足兆齊梁之危;徐、庾並馳,不能止周陳之禍。於是識其道者,捲舌而不言;明其弊者,拂衣而徑逝。《潛夫》、《昌言〉之論,作之而有違於時;周公、孔氏之教,存之而不行於世。天下之文,靡不壞矣。

《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

國家應千載之期,恢百王之業。天地靜穆,陰陽順序。方欲激揚正道,大庇生人。黜非聖之書,除不稽之論。牧童頓顙,思進呈謀;樵夫拭目,願談王道。崇大廈者,非一木之材;匡弊俗者,非一日之衛。眾持則力盡,真長則偽銷,自然之數也。君侯受朝廷之寄,掌鎔範之權,至於舞詠澆淳,好尚邪正,宜深以為念者也。

伏見詮擢之次,每以詩賦為先,誠恐君侯器人於翰墨之間,求材於簡牘之際。果未足以採取英秀,斟酌高賢者也。徒使驗骨長朽,真龍不降。炫才飾智者,奔馳於末流;懷真蘊璞者,棲遑於下列。《易》不雲平?“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他”,“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書》不云乎?”敝化奢麗,萬世同流。餘風未珍,公其念哉。嗟乎!蓋有識天人之幽致,明國家之大體。辯焉而不窮,酌焉而不竭。搶膝無悶,盱衡自得。彼悠悠小技,焉足為君侯道矣。自非奉間宴接清談,未可一二言也。然竊不自揆,嘗著文章,非敢自媒,聊以恭命。謹錄古君臣贊十篇並序,雖不足塵高識之門,亦可以見小人之志也。伏願暫停左右,少察胸臆,觀述作之所存,知用心之有地。謹啟。

《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

譯文:王勃啟:承蒙閣下對我衡量品評,突然間對我施恩照顧。我本來就慚愧自己以舞文弄墨見長,沒想到卻受到您格外的讚賞,屢屢向我施恩,尊嚴的命令一次次向我發出。向昏黑要求發出光耀,向寂寞要求奏出音樂。真讓我進退失據,憂喜交加。擔心自己會受到別人浮躁冒進的諷刺,又讓閣下蒙受誤聽誤信的批評。使高貴的您與低賤的我都做了錯事,辜負了閣下對我的厚愛以及小人對您的敬重。因此我心中憂慮徘徊了很長時間,為自己才疏學淺,如懷鄭璞、燕珉而羞於進獻慚愧不安。

我生性愚昧,又不具備隱逸之士的見識。蒙父親兄長的教誨和朋友間的督促,發憤學習接近於“智”,身體力行接近於“仁"。明白忠孝是九德的源泉,所以即使倉促匆忙也做到這點;懂得名利是五常的禍患,即使顛沛流離也遠離它們。雖然現在我還沒有達到理想的境界,但是有這種執著的心願。孔子說“應該說但是不說,這叫做隱瞞。”現在和您接觸多次,承蒙您召見也不少了,有些話可以說了!

《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

文章的根本之道,自古以來就難以施行。聖人憑此能通曉物理,並得以成功,君子憑此可以建立學說體見志向。遺棄正道背離教誨,這是孟子不願做的;本想諷諫卻成為鼓勵,揚雄為此感到羞恥。假如不是能夠彰明正道,矯正不良風氣,世俗教化可以藉助它們得到改進,國家社稷可以由於它們興盛強大,這樣的文章古人是不重視的。自從這些微言要義不被人談論以後,文章之道就衰敗不振。屈原、宋玉開啟了浮藻的文風,然後枚乘、司馬相如又變本加厲。向君工進言,把宮殿苑囿作為強盛的象徵;評論那些名士,把酗酒狂妄看作通達。所以魏文帝重視文士國家就衰亡,宋武帝推尊文采江東就禍亂。沈約、謝靈運在文壇上爭先恐後,只能使齊梁有亡國的危險;徐陵、庾信二人並駕齊驅,也不能夠阻止周陳的災禍。因此,懂得這個道理的就閉嘴不言;清楚這種弊端的就拂袖離去。《潛大論》、《昌言論》這些書,雖然寫了但並不順應潮流;周公、孔子的教誨,雖然存在,卻不能在世上實行。天下的文章,從此沒有不敗壞的。

《上吏部裴侍郎啟》王勃: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

大唐順應千年氣運。恢復歷代賢君的大業。天地靜穆。陰陽有序。正準備發揚正道。庇護天下百姓。廢棄那些詆譭聖人的書籍。清除那些不合正規的言論。即使是牧童、樵夫一類的人物也屈膝下拜。拭目而起。想進獻計謀。談論國家大事。建造一座大廈。不止用一棵樹的材料;能夠匡正弊端。也不是一天的努力就可以。眾人動手。惡力不存;真善興盛,虛偽消失,這是自然的道理。閣下受朝廷重任,掌握權衡、升降官吏的大權,對詩文歌頌浮薄與淳厚,世俗崇尚邪惡與正道,也應該非常重視。

我看到升遷一個人時,總是把詩賦當作首要條件,實在擔心閣下只憑文章書本來評判選拔人才。這樣確實無法選拔英傑,品評賢士,只能使有才之人長期埋沒,真正的英傑不會前來,虛誇無能的人有了機會就會爭名奪利,而有真才實學的人卻困窘於下位。《易經》不是有這樣的話嗎?“言行,,君子可以憑藉它撼天動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尚書》上不也說過“敝壞風化,奢侈美麗,會使萬代都受其流毒。”這種風氣還未根絕,閣下要千萬重視呀!唉!君子能認識到天人的幽深奧妙,明白國家的關鍵所在。辨別是非而沒有窮盡,汲取正道而沒有休止。抱膝而坐,無任何苦悶;揚眉舉目,可悠然自得。我所說的這些無非是雕蟲小技罷了,哪裡值得給閣下說呢。如果不是能隨時接觸高賢,聆聽高論,實在不屑說它。但是我仍不自量力,寫了幾篇文章,不是想借此炫耀,姑且算作奉命而作。抄錄了為古代君臣所作的贊十篇及序,雖然它們不值得讓您一看,但也反映了我的些想法。希望您能暫時抽出些時間,稍稍體察一下我的心情,看到我寫的文章,也能明白我的用心所在。謹啟。(戴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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