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西海再無少年

這是西海鎮上最氣派的一間茶樓了,我坐在二樓靠近欄杆的一個座位上,看著樓下一位身穿灰色青衫的老先生正在說一段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說到他倆化成蝴蝶飄飄起舞時,周圍有不少人都用眼角偷偷抹了抹眼角。

“真掃興,來茶樓本想聽段義薄雲天的故事,比如武松打虎、 草船借箭,為什麼偏偏聽了這段晦氣的愛情。” 林殷仰頭就將面前茶杯裡的水一口喝盡。

我不禁苦笑道,“故事得靜靜聽,茶得慢慢品。你今天似乎有些不開心?”

林殷瞪大眼睛說,“有這麼明顯嗎?”

我拿起右手邊的茶壺,往他杯子裡續了茶水。“你生氣時,總是愛將茶當酒喝的。”

“真煩,你說我為什麼要生在林家,偏偏還是老大,我爹硬是要我接管他的茶園。可是你知道的,我只喜歡遊手好閒,閒雲野鶴,雲遊四海,了此殘生的。”

“嗯?你爹怎麼逼迫你了?”

“讓我先從一個採茶工做起,跟著我家傭工起早摸黑的去摘茶,炒茶,山上還有好多蚊蟲叮咬我。”他說著就擼起他的衣袖,讓我看他白皙手臂上落出的點點紅腫。

“不就幾個蚊子咬了幾個包嘛,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嗎?”

“可是我就是不喜歡啊。”

“那你喜歡什麼?你現在的一切都是家裡人給的,所以你才有現在光鮮亮麗的外表。”

“離開了家我也能活。正好,我受夠了我家那老頭子整天的嘮叨。”他突然一拍大腿,左手猛地抓住我,“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我要離家出走。”

“那你準備去哪呢?”我用餘光瞟了瞟那位說書的先生,他在休息片刻後,又重新回到了講臺上。

“可是,我還沒想好去哪。”

“所以說你才年輕啊,你只是長了一個男人的軀殼,可是心還是沒有成熟起來。”

他似乎不滿我這麼形容他,又是一仰頭,隨著他的喉結劇烈運動了下,他杯子裡的茶一滴不剩。

“不成熟怎麼了,你們永遠說我不成熟,我爸也是。那在你們眼中,成熟是什麼。”

他的話中帶刺,眼神也犀利了起來。 我避過他射過來的鋒芒,看著老先生將手中的驚堂木一拍,身後鑼鼓又再次響起來。

“上回,我們聽完了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這次,我們聊聊武松打虎。話說武松。。。。”

“吶,你的武松打虎來了。”我微微抬起下頜,示意他看一下老先生,他卻執拗的將頭轉過去,不理我。

“你知道嗎,成熟就是不會像你這樣,永遠將自己內心的想法掛在了臉面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在生氣,你需要安慰,需要擁抱。真正成熟的人,是永遠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會努力爭取,會為了目標奮不顧身,就算披荊斬棘、櫛風沐雨,他們也在所不惜。”

“我就討厭這種人,我爹就是,永遠用笑臉對別人,可是回到家,他的臉就耷拉了下來,特別兇。你說只會用笑臉對待陌生人,將情緒留給家人的人,是成熟嗎?”

他帶點挑釁,微微欠身從我身前將茶壺拿過去,嘩啦啦一陣水流從壺嘴處流出來,他大力放下茶壺,甚至有微微水漬從茶嘴裡飛濺出來。我知道,他不滿我這個解釋。

“那你仔細想想,你爸的兇是隻針對你這個長子,還是對其他人都一樣兇呢?就我所知,他和伯母之間,便是琴瑟和鳴的吧。不管怎麼說,伯父為了撐起這個家族,為了照顧好這片茶莊,付出了多少心血,熬過多少黑夜,頭髮有白了多少,這些你知道?”

說這話時,我又想起了伯父叮囑我的事。伯父時日已經無多了,伯父只是想在他有生之年,在多教會些他為人處事與經商的道理,可是他又如此叛逆。

“那是他活該,誰讓他那麼拼命了。”他帶些不屑的撇撇嘴角。我頓時一怒,隨手端起面前的茶水往他的臉上潑去。

“你怎麼可以說這麼無情的話,你爹已經重病纏身了,如你所願,他很快就會沒命了。”

“什麼!”我看他驚愕的眼神慢慢變的疑惑,“你再說一次,你說我爸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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