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章」外婆的荷包蛋

「原創文章」外婆的荷包蛋

“海勇,你坐著,外婆給你包兩個荷包蛋!”外婆嘴顫微微地說著,便走向廚房去。

我立即上前拉住外婆的手說:“不要,外婆不要忙了,留著你們自己吃吧!”

“蛋,有,一定要吃上兩個的!”外婆依然堅持著。

但我還是拉著外婆的手沒放,眼眶總是情不自禁地溼潤了,嘴裡不停地說著:“外婆,不要……你就坐下吧!說說話就好!”

每一次見到外公外婆,外婆都是這麼熱情,我也都是不斷地客氣地拒絕著。

但是,最近的一次,我沒有拒絕。

「原創文章」外婆的荷包蛋

2018年的暑假,九十多歲的外公,身體日漸差去,媽媽又辭世好多年了,作為外甥必須去看看,雖然替代不了女兒的孝,但也得儘儘小輩的心吧!

三四個小時的車程,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外公,淚難抑,外公的手與腳已是皮包骨了,並且還透著深深的黑,這裡一片,那裡一塊的。外婆說這是藥用多了的結果,躺在床上大小便也都是不能自理的。那臉浮腫著,說話的口齒已不再清晰,但是我能聽懂外公叫我的名字,聽到外公對自己的埋怨,聽到外公很多很多的現實的抱怨……這些抱怨的話,我一點也不陌生……

我坐在床邊握著外公的手,聽著他不清晰地表達,也只能哽咽地回應著:“不會的……子孫都挺好的……你就放寬心,好好養身體吧……”一陣咳嗽,痰堵住了喉嚨,一旁的姨媽立即拿來紙巾伸進嘴裡掏了出來,然後就喘著粗氣……外公的眼角流出了眼淚,我也模糊了視線……

外公,身材魁梧,家裡的重體力活都是他乾的,養育著三個兒子、四個女兒。雖然沒有一個是“讀書”的,但是都已成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各自也養育著自己的孩子,努力地培養著,希望能養育出幾個“讀書人”。

外公的家族觀念比較強,都想讓孫子、孫女、外甥們吃上“公家飯”,這是他老人家一直唸叨的,最終也算沒有讓他老人家空念一場,多少也算有幾個吃上了“公家飯”。但這,還是沒有讓他格外的滿意,因為沒有“公務員”,因此,見到我所抱怨的,也是這樣的意思。我知道,外公對我們外甥的期望也是有的,期望我們善良、有出息,而我對外公外婆也有著不一般的牽掛,這也許與我小時候經常去外公家是分不開的!

外公家門前有兩棵柚子樹,一棵是老樹,生長出來的柚子個小,看相不佳;另一棵是新樹,生出的柚子個大,看相不錯,可惜味道不是很好。柚子收穫了,不會馬上分了吃了,而是存放在閣樓的木板上,過了一段時間,才會兒子家、女兒家的分,各自拿回家,柚子的香味能飄到過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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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後就是竹林,還種有幾棵李樹,那都是“麥李”,就是個子小小的,直到紅透了才好吃的。否則,那個苦呀、澀呀,都是難以下嚥的,即使撒上鹽,也蓋不住那苦澀。有了一年的品嚐之後,我們也就不會隨意去採摘了,再說了,外公外婆挺會為我們想的,知道我們來了,怕沒有東西給我們解饞,都會給我們留著的。

我就是那個最饞的外甥,到了週末,即使沒有外公外婆的邀請,我都會渡過河去外公外婆家品嚐點新鮮的,滿足之後又渡過河回到自己的家。

過年過節的就更甭提了,肯定去外公外婆家,一起做著節日的美食,然後再拎回來,節後吃,記憶中,好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的,清明果、粽子、年糕……

而每次去時,外婆都會非常習慣地做一件事,那就是給我們母子倆每人一碗荷包蛋,有時加白糖,有時加紅糖,每碗至少都有三個,我從來沒有客氣過,有時媽媽還會從她自己的碗裡,再給我一個。外婆總是在邊上樂呵呵地看著我吃,然後嘴裡念著:“慢點吃,蛋很多,養的那幾只雞都挺爭氣的,還有鴨也會下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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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我一放下碗就到村裡去玩了,村裡有好多玩伴,我們相處都不錯,玩的遊戲也多,玩得地方也開闊,田裡、地裡、沙灘上、蘆葦叢裡都去,騎馬打戰、跳方格,我把我會的教他們,他們也會教我玩他們喜歡的遊戲,就是不下水游泳,但會去划船。

去多了,大家都叫我“外甥”,不管是年長的,還是年齡相仿的,都這麼稱呼我。就是後來,我都是教書老師了,村裡都有好幾個孩子是我的學生了,大家也是這麼稱呼我的,“外甥”真的很親切!

不過記憶最深刻的,還是農忙季節。我們自己家的收割時間與外公家的都得先商量一下,基本上都是先到外公家收割,這樣可以互借勞動力,然後一起過“嘗新節”。

大人忙,男的下田收割,女的力氣大的也去,力氣不大的留家裡做飯、做菜、做豆腐。我們小孩子也忙,忙著到田裡捉泥鰍,有時是撈的,有時是挖的,還有時是用茶子油的渣去“毒”的,說是去“毒”,但是對我們人體沒有傷害。不管用什麼方法,反正就是一個目的,那就是要讓泥鰍上鍋、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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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多,有時少,有時乾燒,有時燒湯,有時單獨成鍋,有時要與其他料拼鍋……但是大家都不計較,只覺得吃著挺新鮮的,最讓我感到驚奇的是“泥鰍鑽豆腐”。這是外公的拿手菜,那時,我也好奇地問過怎麼做到的。

外公說,泥鰍要活的,豆腐要涼的,水也是涼的,火候是關鍵,火旺了泥鰍還沒有來得及鑽進豆腐裡就僵在豆腐外面了;火候不夠的話,泥鰍鑽過去之後還會繼續鑽,就把豆腐給破壞了。因此,這火還得燒燒停停,還得伏下耳朵聽一聽。等到泥鰍鑽進去了,也僵在裡面了,接著再下佐料,然後燒到全部入味,這菜就成了。

這麼多年了,我也記了這麼多年,我也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過。真想讓外公再來做一次,可惜外公年齡大了,田地也種不了了,最大的原因就是外公也移民外地去了。

但是,我牢記了“火候”,生活中我們會遇上無數的事情,要想把事情做好必須掌握“火候”,可是,我也是快半百的人了,“火候”還是把控不好,真的好想多聽聽外公的說道說道!

外公最喜歡說道了,我也最喜歡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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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渤海(我的家鄉,與外公家一河之隔)的起源講起,說到渤海陳氏家族最興旺的日子,再到明朝的故事,最後到解放之後的故事,一路下來,沒有一兩個小時是停不下來的。尤其是外公呷上幾口小酒之後,那更是東起西落,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厭煩。

到夜裡聽困了,我就不知不覺地睡下了,但是沒有過一兩個小時,我便會醒來,並且還會哭鬧著一定要回自己的家,爸爸媽媽也無奈,只得半夜裡划著船把我送回家。早上起來,我還是很後悔,夜裡為什麼要回來,白天還是很想到外公家聽故事的。

就這樣春去秋來的,我也長大了,去了外地讀書,去外公外婆家的次數也少了。而他們倆老年齡也越來越大了,農活是幹不動了,但為了貼補點家用,就上街去賣水果了。爛了,削削就自己吃了,捨不得扔掉,見著我們,都是會遞上好的果子,見著他們那樣風裡來雨裡去的,我們怎麼捨得吃呀!真要吃就吃那些削削還能吃的果子。

以前想見,就能見,不是我們去看外公外婆,就是他們來我們家裡,過年過節的都非常容易。可是現在我們都是相隔幾百裡之外,見上一面不易,一年也就那麼一兩次,可是每一次我要離開時,外婆總是拉著,一定要讓我吃上一碗荷包蛋,可我都是婉言拒絕了……

但是,這次我沒有再那樣拒絕,我不想讓外婆失望,這次就吃上幾個吧!

沒過多久,外婆就做好荷包蛋了,讓我去吃,我的腦海裡頓時浮現的就是小時候,媽媽與我在外婆家吃荷包蛋一樣,還是圓滾滾的,手藝一點都沒有變,味道還是一樣。嘴裡咬著荷包蛋,蛋黃不硬也不軟,“火候”剛好!手裡的湯勺時不時地敲碰著碗壁,心裡感嘆著:真的好快呀!一轉眼,我媽媽不見了,我也快半百了……如今,外公也已躺在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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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舅舅都擔心著他會很快地離開,去見他的大兒子、大女兒,每天都細心地照顧著……半個月後,噩耗傳來,外公辭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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