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餘克儉
文字整理：餘成
幼年不幸
我的父親因為長期擔負繁重的農活，積勞成疾不幸在他45歲就離開人世。母親獨自一人帶著五個兒子和兩個女兒艱難支撐著生活，1948年冬天，才六歲的我就和長我兩歲的大哥同時到村裡的魏家大戶給人家養牛。兄弟倆每天晚上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僅靠一個破舊的毯子禦寒。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何況沒有爹的孩子呢。因為母親實在養不起七個孩子，母親含淚將兩個弟弟送給了周邊條件好的人家領養。年幼的我和大哥成了家裡的頂樑柱。
我大哥能說會道，有文藝天賦，他十幾歲就參加了村裡的工宣隊，學會了二胡，還會表演革命樣板戲。不久，他被生產隊任用為會計，成了半個公家人。不善言辭的我默默承擔著家裡的所有農活。
巧遇岳父
1967年的夏天，當時我受生產隊委派駕著四馬大車進山拉運石料，途徑牛首山時，突然聽到戈壁灘上槍聲大作，此起彼伏的槍聲噼裡啪啦響了半個小時，受驚的馬拉著車一路狂奔不停。好奇心促使我躲在山包後面，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一刻，我發現東面方向出現了幾百上千持槍的解放軍戰士在衝鋒吶喊。接著，有幾個持槍的民兵從我身邊衝過，打聽中得知，原來是兩個公社的造反派發生了持槍武鬥，幸虧解放軍及時彈壓才穩住了局面。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滿面是血的民兵瘸著腿撲到了我的車前，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顯然，他受了重傷。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他抱上馬車，用稻草蓋上他，一路悄悄帶出了這塊危險地帶。被救的這個人後來成了我的岳父。
岳父在國民黨軍隊當過軍官，成分不好，在哪個年代屬於革命改造監督對象，家裡子女也多，1949年楊得志的部隊解放寧夏時，馬鴻奎的部隊被和平解放，時任馬部騎兵連排長的岳父被安排到金積鎮李橋村插隊。因為當過兵，岳父被鄉里武鬥派領導點名參加這次武鬥。所幸躲過一劫。
報名參軍
也許是感念我的救命之情，岳父歸家痊癒後，在瞭解了我的家庭背景後，居然要將16歲的女兒許配給我。我比未婚妻大七歲，她是個美女，大眼睛，高鼻樑，一米七五的個頭，雖然衣服寬大破舊，但依然掩飾不住婀娜多姿的身材。看到她第一眼時，我就心裡暗地裡喜歡上了她。
由於自卑，我始終不敢答應這門婚事。
1968年，吳忠市人民政府武裝部要在本市徵集民兵去參加賀蘭山軍事工程建設，據說三年後退役可以分到工作，經過一番劇烈的思想鬥爭後，我決定報名參軍，因為我認為，只有抓住這次機會，我才能有資本迎娶她。
後來，我如願參加了在賀蘭山的部隊，我自願報名到最危險的爆破崗位擔任爆破手，我期待能靠努力工作實現我的願望。三年的工程建設中，無數名和我朝夕相處的爆破手被炸傷，炸死。唯有我倖存了下來。也許，是神靈在冥冥之中庇護著我，其實，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我的未婚妻。臨別時，她羞澀留戀的眼神讓我魂夢牽繞。我無數個不眠之夜，我對著月亮想象著她的樣子。
回鄉務農
1971年，三年的工程建設終於結束了，我如負釋重的走出山洞，心卻早已飛回了家鄉。那一刻，思念完全將我淹沒。
和我同時參軍的168名戰士都如願分到了寧夏的各家企業工作，唯獨我因為體檢時被查出肺結核（因為長期在粉塵中爆破），被送回原籍務農。
我帶著疲憊和失落悄悄回到了村裡，那一段日子裡，是我心情最灰暗的時候，我躲在屋裡不願見人，害怕村裡人嘲笑，更害怕面對未婚妻那雙無辜失望的眼睛。
然而，耿直豪爽的岳父聽說我退役歸來後，親自上門來探望我，並主動和我商量結婚的事情。那一刻，我心裡充滿了愧疚和感激。
妻子患病
婚後不久，我發現妻子總是悶悶不樂，她少言寡語，做起事情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因為地裡農活多，我缺少和她溝通的時間。半年後，她被確診為精神病（重度抑鬱）。如花少女慘遭不幸，讓我痛心疾首。她時而悲慟大哭，時而面壁冷笑，甚至出其不意地離家出走。我心裡明白，她是心裡有苦說不出，才把自己憋屈成精神錯亂。倘若當初沒有對我太高的期望，自然不會有今天的絕望。是我親手毀了她美好的夢想，我有罪啊！
為了給她看病，我幾乎造訪了寧夏所有的醫院，甚至找巫師神婆看病。如花似玉溫柔賢惠的妻子變成了憔悴不堪神志不清的傻妞。我一邊變賣糧食，一邊不停給她求醫問藥。整整三年時間，她彷彿一個穿越孩提時代的嬰兒，在懵懵懂懂中被我精心呵護了1095個日夜，終於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春天向我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她似乎大夢初醒了一場，甚至不記得三年來她經歷的所有事情，她拖著羸弱的身子，忙忙著要到廚房給我做飯。我巴巴地看著她做飯的背影，淚水模糊。
和妻子共同生活50年了，風風雨雨吵吵鬧鬧，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分開。有時在夢裡還能夢到她慌慌張張地獨自在小路上疾行，不知道她要尋找啥東西。我在後邊心急火燎地追著她，生怕她走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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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夏紀錄片頻道》——作者：餘成，寧夏省電影家協會會員，寧夏省作家協會會員，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學員，文學作品《羞於啟齒的青春》，影視作品《求學》《牧羊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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