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巷11號|「西南聯大·昆明天上永遠的雲」

文化巷11号|「西南联大·昆明天上永远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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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西南聯大之夢

像一團雲,就在我眼前變幻

因為你就是原野、山川、巨流

你就是我年華中的繁花凋零又再生

你就是在春夏和秋冬中

傳來的一場又一場朗讀

你就是雲端上飛的天鵝

森林中變幻無窮的孔雀

所以,我愛你,永遠愛你

——海男《穿越西南聯大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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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文化巷11號

選自餘斌《西南聯大·昆明天上永遠的雲》

文化巷11号|「西南联大·昆明天上永远的云」

文化巷很有名,在大西門內,南通文林街,北通雲大後門,巷很深,房舍一般,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令人注意的是巷內的過往行人不管老的小的,幾乎清一色是教師和學生,因為巷內有許多雲師大的教工宿舍,師大附中、附小的後門也開在那裡。真是一條文化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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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化巷這名字並不是新取的,早在抗戰以前就這麼叫了。再早是叫<strong>蕁麻巷,當時這裡是北城腳的偏僻荒涼地段,蕁麻叢生。20世紀30年代末這裡已有四五十戶人家,景象不大相同了。聯大初到昆明無校舍,一些聯大教師住在這裡。內中以11號最是人文薈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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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5月3日

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師生在教室前合影

文化巷11號住了好些位西南聯大教授:<strong>外文系的錢鍾書,教育學系的羅廷光,數學系的楊武之,還有云大文史系的施蟄存和呂叔湘。

錢鍾書

錢鍾書在文化巷寫過一些詩,都是舊體,內有《昆明舍館作》四首,其二雲:“屋小簷深晝不明,板床支凳兀難平。蕭然四壁埃塵繡,百遍思君繞室行。”

1938年上半年,時任清華大學文學院院長的馮友蘭寫信給在巴黎留學的錢鍾書,請他回母校任外文系教授。錢氏夫婦思念戰火中的祖國和親人,於同年秋啟程回國。到香港後,夫人楊絳帶著幼女回上海,錢鍾書則轉道奔赴昆明任教。由巴黎一下子來到昆明,又一下子住進了文化巷陋室,反差太大,不適應是難免的。何況一家三口又兩地分居,情緒波動一下也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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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一家三口合影

此詩寫於1938年,剛到聯大沒多久,外文系的人事摩擦估計尚未發生,但不論怎麼看,詩中所流露的情緒明顯欠佳,難怪這位年方28歲的教授要將自己住的房間名之為“冷屋”了。

當時聯大辦了若干刊物,其中一個叫<strong>《今日評論》,是教授們集資籌辦的。錢鍾書為刊物寫了幾篇文章,總稱“冷屋隨筆”,後來都收入他的散文集《寫在人生邊上》,共四篇:《論文人》《釋文盲》《一個偏見》和《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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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評論》創刊於1939年,是一份以政論為主的綜合性刊物。文章內容豐富,涉及國際、政治、經濟、社會、教育、語文、文藝、通訊等八類。當時發行甚廣,全國各書局有代售,還遠銷到香港和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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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雜誌的內容現已經張昌山教授整理,並由雲南人民出版社編輯出版,將於近期面市。全套書共10冊,收錄了《今日評論》辦刊兩年間總共出版的五卷114期內容。為保存歷史資料的原貌,文章一律按原文照錄,未作改動,是研究抗戰歷史、西南聯大歷史的珍貴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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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下課的師生

這些文章屬知識密集型雜文,仔細品味,其嬉笑怒罵似乎都有相當的針對性。就說 《一個偏見》吧,開頭有一小段:

偏見可以說是思想的放假。它是沒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娛樂。假如我們不能懷挾偏見,隨時隨地必須得客觀公平、正經嚴肅,那就像造屋只有客廳,沒有臥室,又好比在浴室裡照鏡子還得做出攝影機頭前的姿態。

其思想之深刻和文筆之幽默於此可見一斑,其中“偏見可以說是思想的放假”一句當即廣受讚賞,一時傳為美談。讀末段又覺似有所指。

錢鍾書引用叔本華“思想家應當耳聾”的話認為有理,“因為耳朵不聾,必聞聲音,聲音熱鬧,頭腦就很難保持冷靜,思想不會公平,只能把偏見來代替”。哪來的聲音?“人聲喧雜,冷屋會變成熱鍋,使人通身煩躁”,以致“你忘掉了你自己也是會鬧的動物,你也曾踹過樓下人的頭,也曾嚷嚷以致隔壁的人不能思想睡眠”。

施蟄存

據施蟄存回憶,在文化巷11號他與呂叔湘同住一室,與錢鍾書同住一樓,與羅廷光、楊武之同住一院。不過我也沒吃透,也可能只是泛泛而論並無特定的所指。如作者在序中所言,“人生是一部大書”,他的雜文只是“寫在人生邊上”的“零星隨感”。

施蟄存來昆明之前已是有名的文壇新銳,是中國新感覺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對我國心理分析小說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此前已出版短篇小說集《上元燈及其他》(1929年)、《李師師》(1931年)、《將軍底頭》(1932年)、《梅雨之夕》(1933年)、《善女人行品》(1933年)和《小珍集》(1936年)等。

來昆明後,施蟄存參與籌備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昆明分會,比較活躍。但施蟄存對“抗戰文學”有些看法,與文藝界漸漸有點若即若離,除在雲大文史系教大一國文,歷代詩選、文選外,主要精力、興趣似乎轉到了雲南古代史文獻方面,寫了一些札記。

在西南聯大歷史系教授、著名敦煌學家向達的影響下,施蟄存看了許多敦煌學文獻資料,還校錄了十多篇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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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陸大學校門

施蟄存對雲南大學的歷史也留心過,1941年寫過一篇《懷念雲南大學》,從貢院說到唐繼堯回國創辦東陸大學,再到雲南大學,來龍去脈說得清清爽爽。對東陸大學緣何以“東陸”名之也講得一清二楚,說“省立雲南大學的前身是私立東陸大學——這是唐繼堯省長出資創辦的,唐自署東大陸主人,故學校即名‘東陸’”。如今我省有些文化人卻將“東陸”當作雲南的代稱、別名來用,施老在上海如果閒翻、瀏覽雲南報刊見到,想必會莞爾一笑。

施蟄存起初與吳晗、李長之等從北平來的青年教師一起住在雲大校門斜對面的王公館,之後才遷到大文化巷11號。1940年學期結束後離開昆明回了上海。

呂叔湘

當時雲大校長熊慶來聘來的外地教師,素質、水準都相當高,文史系教師除上面提到的吳晗、李長之、施蟄存外,還有一位呂叔湘。

呂叔湘是語言學家,不過他在雲大文史系是教英文的,後來才加了一門“中國文法”。呂氏原本就是學外文的,早年畢業於東南大學外文系,1936年赴英國留學,先讀牛津大學人類學系,後入倫敦大學讀圖書館學科。1938年歸國任雲大文史系副教授,教英文未免屈才,因為呂叔湘以主要精力投入漢語研究,尤其是漢語語法。但這位學者既重視高深的專業研究,也不忽視“科普” 性的工作,普及語文知識的文章寫了不少,這一特點在國內一流的語言學家中尚不多見。

想不起是什麼書裡讀過還是聽哪位老師講過的笑話,印象很深,一直記得,後來見呂叔湘的《從改詩的笑話說起》,才知這是正版。

頭一個笑話講有人說“清明時節雨紛紛”這首詩太囉唆,每句的首二字都應去掉,理由是: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下雨,何必清明。行人總在路上,不言而喻。酒家何處有?已是問話,借問多餘。路上的人都會指點杏花村,不光是牧童。因此此首七絕應改為五絕:“時節雨紛紛,行人慾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

又一個笑話說有人嫌“久旱逢甘雨”一詩太平淡,每句頭上應加兩字:“十年久旱逢甘雨,千里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童生金榜題名時。”

笑話只當笑話,聽過並未深思。而呂叔湘卻能指出,雖然改詩的依據大多數是歪理,但也不能說沒有一句改得有三分道理,“千里他鄉遇故知”就不一定不如“他鄉遇故知”。仔細一想也對。不過前一首減字我以為純屬歪理,“清明”與“斷魂” 是相聯繫的,去掉“清明”,何來“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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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叔湘

呂叔湘還是著名的翻譯家。早在20世紀30年代初(留學之前)他就翻譯過好幾本書,都是人類學方面的,其中一本是美國學者羅伯特•路威的《文明與野蠻》,1984年三聯書店重印,在文化界風行一時。

在昆明的幾年,呂叔湘寫的文章似乎不多。當時王力(了一)為昆明一家報紙編副刊,約他寫稿,但只寫過一兩篇,據他本人回憶文章中說是因為實在“寫不好”這類稿子(指報紙副刊文章),這可能是謙辭。但專業文章也不多,我查了查只見三篇:《中國話裡的主詞及其它》《未知稱代和任指稱代》和《全體和部分》,都發表在聯大教師自辦的《今日評論》和聯大辦的《國文月刊》上面。

呂叔湘1949年後做過中科院語言研究所所長、《中國語文》主編、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副主任等要職。那本被中國人廣泛使用的《現代漢語詞典》,第一任主編也是呂叔湘。可惜雲大當年沒留住這位學者,1940年他就去了成都,任華西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如今回頭來看,引進人才不易,留住也難。當年雲大文史系的幾位引進人才,李長之、呂叔湘先後去了四川,施蟄存去了香港、廈門,在雲大的時間都未超過三年。吳晗雖仍在昆明,卻也活動到聯大去了。

楊武之

文化巷11號的另兩位學者我所知不多。楊武之是數學家,在芝加哥大學獲博士學位。我知道這位數學家的名字很晚,比知道其公子楊振寧的名字晚了二十多年。也知道他是聯大數學系主任。聯大結束,原聯大師範學院留下,成為國立昆明師範學院,楊武之任數學系主任,兩年後回清華。

羅廷光

文化巷11號還有一位聯大教育學系的羅廷光教授,早年留學美國,先後就讀於哥倫比亞大學和斯坦福大學教育研究院,回國後在中央大學、河南大學等校任教,來聯大時間不長,僅三年。

這樣,錢鍾書、施蟄存、 呂叔湘、羅廷光四位房客都在 1940年左右離開文化巷11號(錢氏早一年), 而且都離開了雲南,只剩下一位楊武之教授仍在昆明,但稍早已遷往小東城腳(今青年路北段紅會醫院巷口一帶),隨後又領著家人疏散到西郊龍院村惠我春家居住。這惠氏鄉宅如今雖已破舊,畢竟還在,而文化巷11號則片瓦無存、了無遺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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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巷依然有很多年輕朝氣的面孔

西南聯大的文化氣息依然蘊含在這條小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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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體內容摘自

<strong>《西南聯大 昆明天上永遠的雲》餘斌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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