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狐狸再怎麼變化也還狐狸,很難丟掉身上的騷氣

故事:狐狸再怎麼變化也還狐狸,很難丟掉身上的騷氣

餘千山心裡很不舒服,因為看似掛在嘴邊的肉,還是沒能夠吃進嘴裡。

那妖獸逃了,逃得徹徹底底。

這也難怪,牛硥畢竟生於石中精魄,在這落魂山上也等同如魚得水,就跟到了家一樣,所以跑開不遠,幾個閃爍,遁入地下,便再沒了蹤跡。

而在百射大人和城隍小六眼中,這位高高在上的劍仙餘千山,其實也並不是什麼通玄境或者不滅境修士。雖然之前在城外一劍斬了四境妖獸,但仙劍鋒利是其一,還有就是和他自身修煉的功法,也有著莫大幹系。

只不過有些東西,實難為外人所道。

劍修,仙道修士當中比較另類的一個存在,他們別看也是心湖識海積存靈力,由藏氣而始,然後步步登山,攀爬九境,但攻擊手段更接近於武道修士,並不像尋常的那些仙師或者神明,單憑著術法制勝。

劍修修劍,武修修身,仙人神明修術法。

自己的身軀體魄,自己多少也會有些瞭解,哪裡淤塞了竅穴,哪裡阻斷了經脈,修行之人立時便知。但要是讓你去溝通仙劍,指引著一件死物如何如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所以修劍的仙人很少,也只有心智彌堅,神念通明之輩,劍道才能得以大成。

餘千山就是此類。

百餘年前,記得那天剛好是節令中的“萌新”,因為過了這一天,便又是一個四季的輪迴。

按著舊例,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紅燈高挑,燃放花炮,然後擺上美食美酒,一家人團團圍坐,圖個來年吉利。

但此刻,只有九歲年紀的餘千山,正在如意巷的那處老宅當中困坐,聽著門外噼噼啪啪作響,他的心裡,就像被狸貓抓了一樣難受。

又趕上了神仙定下的“甲子之期”,城外的落魂山上人影攢動,九丈楓下長著的稗草都已被踩踏平整,別說狩獵,甚至連他們這種普通凡人可以下腳的地方都很難找到。

而且自從兩年之前,餘貴在上山摔斷了腿,家裡就沒有再吃過肉。到了今天,連最最尋常的青米都拿不出來,為了能讓孩子吃上一頓飽的,餘貴只好咬咬牙,拖著一條殘腿,背起刀劍,進了山林。

餘千山十分羨慕旁人家日子過得好,此時此刻,他好像也已經聞到了鄰家煮肉的香味,正順著自家門窗縫隙,鑽了過來。口水幾乎是在嘴裡打轉,到最後還是被他“咕嚕”一聲,強嚥了回去。

他還好,能忍著,可身旁那個小了自己三歲的妹妹,卻再也忍不住了。

“哥,我們啥時候才吃年飯嘞?我早就餓哩。”

“等爹回來就有肉吃了。”

妹妹七歲,長的還沒有人家四五歲的孩子高大,小臉黑黑瘦瘦,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把小木椅上,滿是希翼的看著手裡端著的一隻空碗。

窮人家的日子不好過,太難過,天底下從來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

“仙師大人,你總算回來了!”

離著多遠,獵戶裝扮的漢子就朝著御劍而返的餘千山喊道。

餘千山自然也瞧見了倒在地上的廖百射和那位二境練氣士,但他沒有急急忙忙衝到近前,一看究竟,反倒是離著十幾丈,便止住身形,連本該斜插到背後的仙劍,都沒有放回去。

“他們是被何人所傷?”

“大人剛走,便又竄出來一頭妖獸,兩位仙師不敵,才落到了這般模樣。”

“妖獸?”

“是妖獸,也是頭生雙角,大概三丈長短……”

餘千山緊緊盯著漢子,任由他比手畫腳,下一刻,忽然冷冷笑道“你說的,怕不是你自己吧?”

那漢子兩手攏肩,故作驚訝,然後顫聲道“大人此話何意?”

餘千山稍稍皺眉,眼中精光更是犀利,“既然他二人不敵妖獸,死了也算活該。可你這還比不上他們的凡夫俗子,卻能安然無恙,你覺得這道理講得通?來時我就聞到你身上有那麼一股子狐騷味,原本以為是多年進山行獵沾染上的因果,眼下看來,倒是我小覷你了。”

“咯咯咯,仙師不愧是仙師,總算比這兩個廢物要強上百套。原打算等你靠近些,人家先給你一記驚喜,可是你太過奸猾,離著老遠,便不走了,真是白白糟蹋了人家的這一片心意。”

那漢子忽然笑容燦爛,聲音與之前也是大相徑庭,而且隨著一道光華流轉,轉瞬間就從一個皮袍皮襖的粗鄙壯漢,變作了一位千嬌百媚的羅裙婦人。

“福於見過萬劍山餘師兄。”

見羅裙婦人盈盈一拜,隨口道出了自己的根底,餘千山這才稍有驚詫,“你見過我?”

羅裙婦人掩口輕笑,然後眼波流轉,動情說道“餘師兄風華絕代,是咱們這東淶州年青一代修士中的佼楚,愛慕你的女子,只怕比這落魂山上的草木還要多上幾分,小妹這種庸脂俗粉又豈會有那等福緣?只不過早年間曾買來師兄的一副畫像,一直藏於閨中,時不時的,便會拿出來瞧上幾眼,以籍相思之苦。”

“如此說來,我倒是要好好感激一番了。”

“小妹所為,盡皆發乎本心,也不敢奢望師兄言謝。只是今日裡有緣相見,心裡有幾句體己的話,倒是想要說上一說。”

“說來聽聽。”

“福於本是周天子駕前護道一脈,奉了道主差遣,來這落魂山上爭奪機緣。原打算大殺四方,讓這天下人也好知道知道我護道一脈並不是徒有虛表,怎想到天意弄人,在這裡,竟然遇上了餘師兄,便、便再也沒了之前的分寸豪氣。福於既不能向師兄使刀遞劍,倒不如與師兄結為同盟,互進綿力。若日後機緣只得一份,福於也情願不取,送與師兄,不知餘師兄意下如何?”

萬劍山是東淶州中部的一個修仙宗派,而且是以修劍為主。現任宗主景青,一劍可封天,據說已經踏入了仙道八重境“御神”,為了衝擊九境,幾乎避世不出。餘千山是他的關門弟子,當年被宗裡那位六境修士帶上萬劍山,恰巧被景青遇見,然後稀裡糊塗的,就拜了這位縱橫東淶州無數歲月的劍仙做了師父。

而羅裙女子口中的“周天子”,則是“大周王朝”的帝王,同時也是一位“弒神境”的武道修士。仙道八重境“御神”,武道八重境“弒神”,一字之差,分別極大。畢竟駕馭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曉之以理,又比如投其所好。但打殺則不同了,手段盡出,要的也是最終生死,鷸蚌相爭尚有勝負,何況是等同境界的修道之人?所以說,八境的仙道修士真要是對上了八境的武修,勝算極其渺茫。

“護道”一說,更是由來已久。有那仙家宗派為了爭奪氣運,經常會差遣門下弟子,遊走於俗世坊間,以“望氣”之法,尋找合適的人選加以扶持,然後投下大量人力財力,助他定鼎一方,建邦立國。

天下熙熙攘攘,結為名來利往,神仙也不是什麼善財童子,當然也有自家圖謀。只是有的需求金身香火,有的圈地尋寶,各不相同罷了。

羅裙女子這一脈,似乎有些特異。因為上至道主,下至門中小修,其實都是妖怪化形。道主福曦,本是一隻得道妖狐,神通強橫,猶善推演。放在寧曲之前的那處天地,這福曦道主便是一個算命的先生,而且斷言極準,這也使得無數修士對他這一脈獨有青睞。

福曦只是七境妖怪,可憑藉著替無數人指點機緣,勘福避禍,也使得他這一脈在這一洲之地,無人招惹。

羅裙婦人福於,以為自己道出了身後的背景淵源,又跟餘千山軟言軟語,必可討得那人歡心。再不濟,總也會落得個相安無事,河水井水兩不犯,哪曾想餘千山聽過之後,臉上笑意更冷,嘲諷道“這麼說你也是一隻狐狸?”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嘛,餘師兄莫不是覺得小妹眼下這身姿模樣,還是太過庸俗?”

“狐狸再怎麼變化,可它還是狐狸,也不可能丟掉那一身的騷氣!”

羅裙婦人很會說話,也很善隱忍,之前所說的買來一張餘千山的畫像,和什麼締結同盟之類,應該也是純屬無稽之談。可再怎麼能忍,也架不住人家這般揭短,自己活脫脫熱臉貼了一個冷屁股,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不是?

忍來忍去,便無法再忍了,所以臉色一變,恨聲道“餘千山,別以為自己能夠越境施展修為,旁人就怕了你。要是不清楚你的底細,姑奶奶便不會站在這裡跟你說話了。”

羅裙婦人動了真火,餘千山反倒是笑了,隨後伸出右手,輕撫仙劍,淡然道“說你滿身騷氣你不高興?不高興又如何?難不成你咬我?“

“餘千山!你真的要跟我分個高地上下?”

“劍修只分生死。”

“你就不怕我二人鬥個兩敗俱傷,倒讓旁人撿了便宜?”

“人妖不兩立。”

“好,算你狠,今日老孃還有事,不與你一般計較。”

羅裙婦人銀牙緊咬,像是既無奈,又像是膽怯,然後緩緩朝著身後退去。

餘千山也沒有出手阻攔,只是冷眼觀瞧,直到羅裙婦人退出了大概幾十丈,他手裡的仙劍終於光華大放。

不是他今天務必要跟這頭狐妖分個生死,而是羅裙婦人忽然從一株巨樹後面拎出來了兩個人。

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少年,和一個黑黑瘦瘦的花襖小姑娘。

而那個小姑娘,也像極了他記憶中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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