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斷爭子案

元大德年間,絳州知州鮑臻在自家的府衙內邊悠閒地哼著小曲,邊細細品著小酒。他不時地搖頭晃腦,唱至動情之處,還不忘嘖嘖讚歎一番。讓一六品大員如此鍾愛,以至於成日地哼唱的,其實便是最近新流行起來的北曲《包待制智勘灰闌記》。

鮑臻如此鍾愛這曲不是沒有道理的。一來這是平陽七大家李行道的新作,不僅語言動人,人物更是至情至性。二來則是因為與自己名字有幾分相似,又極為尊崇的包公的緣故。鮑臻不僅名字和“包拯”類似,並且還從小就仰慕包公,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像包公一樣明辨是非,主持公正,成為一代“青天”。正是如此,他才會寒窗苦讀,勤奮刻苦,在而立之年坐上了絳州這一中州知州的位置。知其所好的人都追捧尊稱他為“鮑公”,他聽了自是十分受用。

正當他獨自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之中的時候,輔佐州尹張大人稟告,有一下縣豪紳馬員外家有一民事案子急需鮑公受理。

“區區一個下縣的民事案子,該縣的縣尹怎麼不受理,怎的勞動我這個六品知州?”鮑公平白被人打斷了雅興,有些不太樂意,出口責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張大人回道:“年前當地的豪紳馬員外暴斃家中,徒留一不到週歲的男嬰,大渾家周氏將其撫養至今。只是不知怎的,數日前,馬員外的小妾柳氏卻狀告其主母周氏搶奪她的親生孩兒,還將其驅逐出府。此案由於涉及到當地名門望族的承嗣關係,多方人馬皆暗中使力,故當地縣尹不敢輕易判決,特意敢請知州大人親自受理。知州大人是‘包青天’再世,明察秋毫,定能將這二婦爭子案勘個水落石出。”

好傢伙,這不是活生生的一出《包待制智堪灰闌記》嗎!?鮑公聽聞自己有機會能真真正正地做一回“包青天”,自是心裡樂開了花,當下說道:“倒是你們無用,如此簡單的案子,自是手到擒來。本官就審審這個案子吧!”

說罷,鮑公便起身準備,半當中也不忘讓人在府衙前的草地上用灰闌畫上一個半徑一尺的大圈。

“威武——”

“啪——”驚堂木一拍,全場肅然。鮑公望著底下跪著的兩位婦人,說道:“本官已獲悉案情,你們二人既然皆稱自己是孩子的母親,那麼就來比一比吧。本官現命人將孩子放置在圈內,你們二人各自拉孩子的一個手臂,誰先將孩子拉到圈外,誰就贏了。”

二婦一聽,皆花容失色。無奈大人之命不可違背,於是,便只好乖乖照做了。

鮑公本來覺得自己剛才真是派頭十足,又一想到二人一會兒就會像戲文裡那樣,真正的生母會不忍心自動放手,他就可以一副勘破了一切一樣宣判,別提有多威風!可誰知,事實卻令人大跌眼鏡!

起初,二婦皆聽命開始拉扯灰闌中的孩子,不一會兒,孩子就因為受到了驚嚇而放聲大哭,二人也像約定好的一般,齊齊撒手,紛紛哭訴道:“鮑大人,民婦不忍啊!”

鮑公頓時傻眼!孩子的啼哭聲,婦人的哭泣聲,聲聲入耳,頓時,堂上一片混亂……

眼看無他法,鮑公只能在一旁張大人的指引下先退了堂,暫判容後再審。

到了後堂,鮑公滿腹疑惑,煩惱地走來走去。這二人怎就像說好似的都放手了呢?

“大人可在為剛才的案子勞心?”隨之而來的下屬張大人見鮑公急躁地轉來轉去,忙上前詢問道。

鮑公不答,只是皺著眉頭,並不看他。

張大人見此立刻回答說:“鮑大人剛才的灰闌計使得妙絕!”

鮑公一聽,立馬斜睨著他,說道:“何以見得?”

張大人見自己剛才的一番話起了作用,連忙答道:“鮑大人將這二婦的禍心可是試探得一清二楚。”

“哦?”

“大人有所不知。這大渾家周氏可是素有賢德之名,對待下人和妾婢端是和善,馬員外很是尊敬。而周氏長久未生子,迫於無奈,馬員外才納了柳氏為妾,原是約定生子後便給與錢財遣散出門。可不曾想,二人竟然同時懷孕,同天產子,卻只有一男嬰存活。而那柳氏也在這之後被遣散出門。”

“如此說來,這孩子定是那妾柳氏的!這案子又何須多判?”鮑公一聽,立馬跳腳。好傢伙,把本官當猴耍!

“大人切勿動怒!此事還另有隱情。下官已經向下縣的縣尹核實,但並未證實,此事涉及大戶人家的醃臢之事,不得詳查。但是下縣縣尹李大人又向下官透露,這妾柳氏原就是一個醃臢潑婦,男人的吃喝嫖賭她是學著個十成十,不多久將賣子得來的錢銀都花光了。在馬家其他子弟的挑唆之下,又打起了那孩子遺產的主意,這才有了這麼一出。”

原來都是居心叵測的婦人!唉!真是苦了孩子。鮑公聽聞後,心裡不禁感慨,開始同情起了這個小小的無辜幼子。幾番思量之後,又有了新的計較。當下便命人重新開堂審理,不過依然不忘叫人重新畫好之前被弄壞的圈。

“啪——”又是一聲驚堂木,滿堂斂容。

智斷爭子案

鮑公神色肅穆,聲音高亢,對著大渾家周氏說道:“大膽犯婦周氏,妾柳氏向本官狀告,你身為主母,不顧自己貞節名聲,搶奪他人孩兒,你可認罪?”

周氏一聽,頓時臉色煞白,卻依然強裝鎮定,回答道:“民婦自認寬於待人,大公無私,素有好名聲。怎會做出此等違背常倫之事?民婦不認!大人勿聽賤婢汙衊,懇請秉公處理!”周氏說完,面色泰然,頗有大氣凜然之勢。

鮑公不理,又對妾柳氏說道:“賤婢柳氏,本官聽聞說你平日裡吃喝豪賭,不守規矩,你主母良善,只將你趕出府。而你今日卻反告周氏,本官疑你有誣告報復,你可認罪?”

柳氏本來見鮑公一開始就審問周氏,本是竊喜不已,臉上早已止不住的獰笑。忽聽得鮑公將矛頭指向自己,一口氣一下子沒有順過來,只是不停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急得滿頭大汗,又不能言語,樣子狼狽不堪。良久,才順好氣,哭訴道:“哇——妾身冤枉!就算給妾身再大的膽子,妾身也不敢啊!那周氏真的是歹毒陰狠,搶了妾身的孩兒啊!可憐我的孩兒啊!骨肉分離啊!我還不曾抱過他啊!”

一時之間,公堂上都是柳氏的哭泣聲。

“啪——”鮑公只好又拍驚堂木,喝到:“肅靜!”柳氏立馬止住了哭聲。於是,包公接著說道:“再者,你若真為孩子的生母,就該為孩子的未來著想。本朝規定,只有嫡子可以繼承全部家產。你若成了孩子的母親,這孩子將不能繼承馬員外全部財產,這樣你豈不是罔顧孩子的前途?世間真的會有這樣的母親?”

柳氏聽聞,蹙著眉,眨巴著眼睛,驚恐地意識到自己的私心已被人查知,不斷擔驚受怕著,自己是受僱於馬家其他親徒這件事會不會已經拆穿?如此心裡鬥爭,令她一時啞口無言。

鮑公見此,冷冷一笑說道:“既如此……大渾家周氏,你要證明自己的大公無私。賤妾柳氏,你要證明自己關心孩子的前途。至此,本官決定再讓你們兩來一次和之前一樣的比賽,只是有一點發生變化,你們要將孩子推給對方,誰成功了,誰就是孩子的母親。你們二人可願意?”

此話一出,別說是那二婦,堂上其他人都愣住了,真真是始料未及啊!在一旁做著筆錄的張大人卻一副拍案叫好的表情,一臉笑意,心想著,這鮑大人還真是包青天再世啊!灰闌計也可以這樣使!

不待二人反應,二人已經被帶到草地上。草地上早早地用灰闌畫好了圓圈,孩子也獨自呆在圈裡自顧玩鬧。

不久,比賽就開始了。

二人分別為了證明自己,都紛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將孩子推給對方,一個個都漲紅了臉。不一會兒,圓圈裡的孩子又因為被弄疼了而哇哇大哭了起來。

哭聲悽慘,弄得人人心慌難受。這時,周氏住手了,她的臉上不知何時也是淚水一片。柳氏見此間隙,立馬大力一推,將孩子推進了周氏的懷抱。

柳氏頓時欣喜若狂,大聲歡呼。而周氏卻只是抱著孩子,輕輕安撫著,嘴裡還不時發出“哦哦”的逗弄孩子的聲音,孩子竟然破涕而笑。孩子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響徹滿堂。眾人都紛紛議論起來。

周氏看著那樣一副場景,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憑她整日只知吃喝玩樂的腦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她卻直覺地感覺到,在她把孩子推進周氏懷裡的那一刻,她就輸了。或許,她早就輸了?她早已經賣子求榮過一次了。或許,她從未贏過?她直到這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有一個孩子。她頓時萬般後悔,剛才自己只顧求勝而把孩子推給了周氏。

鮑公判決道:“事實已經很明顯。周氏,本官問你,你是否承認你搶奪她人親子?”

“犯婦認罪,請大人發落。”周氏抱著孩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鮑公有道:“柳氏,本官問你,你是否承認你逐利而忘子?”

“犯婦知錯,請大人發落。”柳氏垂著腦袋,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如此,本官鑑於孩子的人倫綱常和前途利益:孩子生母為妾柳氏,但其品行不端,惡跡累累。主母周氏搶他人孩兒,但其品行端正,照顧且愛護孩子多年,雖非親生,勝似親生,其母子深情諸位都深有體會。本官宣判,孩子由主母周氏撫養,但周氏要服相應刑罰,為欺瞞本官的罪過。自此,此子為馬家之嫡子,成年後享家產繼承。”

鮑公又對柳氏說道:“生母柳氏,為了孩子的前途,你也會自動放棄的吧?”

此時的柳氏並沒有什麼激憤的神情,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戀戀不捨地看著周氏懷裡的孩子。

判決一出,無人不服。眾人都紛紛誇讚鮑公神斷灰闌案,真真是包青天再世!至此之後,人人紛紛傳頌:“古有包待制智堪灰闌記,今有鮑知州二斷灰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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