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十字路》连载(一):我以后的日子怎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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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十字路》连载(一):我以后的日子怎样过

他用装疯抛弃一个时代,但世界最终把他看成戏子;一生苦苦觅路,却不是地上的路,无论方向对错,或者崎岖通达,最终都殊途同归,把人推下时间的断崖。

(一)

傍晚时分,刚过去的一场甘霖,虽把闷热和灰尘洗去,却把马路变成泽国。潘家安右手牵着儿子潘盼的小手,左手提着小书包,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过马路。

潘盼右手提着一只圆形的小铁笼,一只小白鼠在笼子里奔跑,笼子飞转着。一辆汽车快速驶过,溅起的积水像一道泼浪,幸亏前面站满了人,还有几把雨伞挡住,父子俩才没被打个正着。潘家安眉头深蹙:“这城市确实在飞速发展,但人却常常活回两本古典小说的场景里——下雨是水漫金山,太阳一出直接进入火焰山。这样的发展究竟是对还是错?究竟是过往的岁月值得我们留恋,还是将来更有盼望?如果前进无路,后退不能,那么该向左拐还是右拐?这十字路该怎样走?”他茫然看着前方。一滴清凉的雨点打中潘家安的头顶,他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抬眼看去,稀疏的雨点自高天落下,再仰头,天上仍乌云密布,却有一小孔澄蓝,高高地蓝在乌云之上。蓝下是一座十字架,十字架下的教堂被一幢幢民居挡住。他父母的家就在教堂后面。

“爸爸,我要给这小白鼠起个名字。”

“哦,好,叫什么?”

“叫小白。爸爸,小白为什么不停地跑?”潘盼仰起脑袋,举起鼠笼说。

“牠在找出路。”潘家安回答。

“出路不就在这个小口子吗?笨鼠,你的大名应该叫白跑!”潘盼说着伸出左手食指抠那小门。

“别打开!让牠跑掉,数学再考一百分也不买了。绿灯,快走。”

“爸爸,你看妈妈,在一辆车里,妈妈,我要妈妈。”才走出几步,潘盼眼尖,对着一辆慢慢驶过的汽车叫了起来。

“别喊。她听不见的。”潘家安一把抱起儿子。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潘盼抱着爸爸的脖子,两脚乱蹬大嚷大叫。

“盼盼,你看小白不跑了,你吓着牠了。”潘家安一面使劲快步越过斑马线,一面努力分散儿子的注意力。

“我要妈妈,不要跟奶奶。”儿子蹬着腿哭闹。

潘家安无言以对。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回家?”盼盼拖着哭腔问。

潘家安没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跟..…”

“别乱说。”潘家安连忙喝断。

“我没乱说,奶奶告诉我的。”潘盼生气顶撞,看爸爸面露愠色就转为哀求:“爸爸,你叫妈妈回家吧,你告诉她,我乖,不会惹她生气,爸爸,我不要和奶奶住,我要回家。”

“盼盼,过一阵子我会去联系你妈妈,你别再闹了啊。”潘家安一脸戚然抱紧儿子,急匆匆从马路拐进小巷。

“爸爸你要说话算数。”潘盼听了才安静下来。到了大楼闸门前,潘家安放下儿子,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进门后他又回头看着自动闸门锁上了,才拉着儿子的手抬腿上楼。

潘盼跟着爸爸一步步登上了五楼,立在门旁等爸爸一一打开防盗门、大木门的锁,看见爷爷躺在沙发上就立刻奔过去,同时大声嚷嚷:“爷爷,你今天怎么会在这?你一定又喝醉酒了。看,小白鼠,我数学期中考得了一百分,爸爸买的。”说着把鼠笼举到爷爷面前。看见爷爷仍旧闭着眼睛,就那两个手指分开爷爷的眼皮叫:“爷爷,喂,潘国平,你看,白跑,我给起的名字。”

“哎呀快拿开,老鼠有什么好看?”爷爷用力把眼睛鼻子挤成一团,偏过脸避开同时伸手推挡笼子。

“哇,爷爷你的嘴巴好臭,快起来刷牙。”潘盼连忙捂起鼻子,走到大厅中央的地板上,叉开双腿坐下,把鼠笼放在两腿之间低头细看。

“盼盼去洗洗手,喝点水做功课。”潘家安见儿子不理不睬便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不,我看看小白怎样白跑再做。”

潘家安看见儿子用一根指头抵住笼子,勾头哈腰,瞪大眼睛专注地盯着白鼠。那白鼠攀着笼子竖起身体,也瞪着一双圆圆的红眼睛看着儿子,好像在问:“谁才是白跑?”潘家安轻轻摇摇头,没再坚持。转而想:“刚才一场大雨,不知道妈妈出门有没挨淋?”还好,乌云慢慢正散去。他看见阳台上有一小摊积水便四处巡查,看看窗门有没有关紧,还好,所有窗门都关得严严密密,他顺手打开窗户通气。窗户的油漆都大面积剥落,防盗网统统布满锈迹。住十几年了,还没翻修过一次,有能力真应该帮他们搞搞。他清理好阳台的积水,站在阳台朝外看,一座十字架醒目地耸立眼前,人声歌声,从十字架下的教堂传出。他瞪着十字架发呆:“不过是十几年,父亲就从所谓成功人士变成了酒鬼,终日抱着酒瓶不放,我呢,也从一个中学生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唉,人生路该怎样走下去?十几年风雨,我的心都长锈了,何况是铁?除铁锈有‘除锈灵’,我心里的锈呢?”

“叮咚,叮咚,”几声门铃打断了潘家安的思绪,他连忙走去开门。

“你好!哟,是家安,你妈呢?我来收水费。”是住六楼的甜姨。

“你好,甜姨!我妈旅游去了,多少钱?”

“你们家的水费最少了,五十八元八角。”

“好,正好有零钱。”

“家安,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最近还好吧?”

“一般般。”潘家安苦笑一下敷衍,正想说再见却听到甜姨问:“礼拜天你用上班吗?”家安摇摇头。甜姨紧接着问:“打麻将?”

“我不会。”

“这年头不会打麻将,少有。有没兴趣到教会去看看,听听布道?”

“听布道?”

“是,讲解《圣经》真义。”

“《圣经》我也看过的,觉得、和一些内容讲得蛮有道理,但大多数都不太明白,其他的章节有什么真义?”

“当然有,神的道真义多着呢,你去听听,那是你耳朵未曾听过,心里未曾想过,眼睛未曾见过的道理,很有意思的。”

“甜姨你是信基督教的?”

“不是信基督教,而是信基督耶稣。”

“有分别吗?”

“是,你坚持去听就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归主了,人不能没有信仰的。后天就是礼拜,跟我去看看怎么样?”

“你让我也信耶稣?”

甜姨笑笑说:“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吧!”

“到时再说吧。”潘家安随便附和,心想到时找个借口推掉。

“那我一点五十分再来叫你。”

“不用了,不就是楼下的教堂吗?我自己去就行。”

“不,我带你去我的教会。”

“到时再说吧。”

潘家安送走甜姨,回身进屋关上门,见父亲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他想喊声“爸”,却被父亲那令人生畏的眼神扫哑。他下意识地低头回避,走进睡房躺在床上。他从小就惧怕父亲这眼神。父亲言语不多,许多时他会把要说的话转换成特有的眼神,从厚厚的眼皮下对着目标冷冷一扫就表达完毕。父亲的眼睛不大,可那冷冷的目光,总像锋利的刀光在眼前掠过一样,让人心寒。我念大学时,父亲春风得意,这眼神少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这眼神又多起来。潘家安又想到妻子丽雯,在心里苦苦自问:“丽文,为什么你要这样?我从和你相识,相爱到结婚,我一直都努力做人做事,唉,人生路为什么会这样越走越窄,越走越艰难?”

房间外忽然响起母亲大声咋呼:“怎么拉开布帘让十字架进来?我们还不够倒霉吗?盼盼你爸呢?”

潘家安连忙离床出去。只见母亲怒容满面,把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冲到阳台操起叉子,仰头去叉帘子,因为怒火攻心,老叉不准帘子的铁环,越叉不中越生气,不歇嘴地大声咒骂。潘盼坐在地上,拧身转头看了奶奶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他的小白鼠。十字架和防盗网的影子迭在一起,落在他背上。哦。真该死,自己竟忘了母亲极讨厌落在家里的十字架影子。家安正想走过去帮一把母亲,才走了两步就听得“唰”一声,帘子拢上了,客厅顿时暗淡。父亲离开沙发走进了洗手间,“咚”地关上门。

“小白,别怕,十字架一走,帘子拉开就不黑了。”潘盼小声安慰小白鼠。

“妈,今天市郊一日游开不开心?有什么新鲜事?”潘家安没话找话,讨好母亲让她消除怒气。

“开心个屁,简直受罪。”

“如今还会组织退休人员免费旅游的单位已经没几家了。”

“免费?哼,羊毛出在羊身上!在职的一年多少收入?我们退休的才拿多少?旅游,还不是要堵我们的嘴巴?”

“妈,不管怎样,有机会出去走走,和老工友说说话松松气还是好的。老窝在家里一个人东想西想,容易窝出病。”

“哼,鬼不知道妈妈是女人。人家出去都风风光光,你叫我向人说什么?”

母亲向洗手间恨恨一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昨晚,他又醉成一滩屎,被人送回来吐了又吐,害我一晚没睡。我今生今世嫁了这么个讨债鬼,不知道是我上辈子欠他,还是老天要他今生欠我。”

“妈,算啦,少说两句可能好些。”

“我知道一定又是我不好。这个世界谁靠得住?”妈妈陡然提高声量,怒气冲冲地捡起刚才扔下的东西走进房间。马上又听到她大骂:“谁把窗户打开的?”

“是我,让新鲜空气进来。”

“如今还有新鲜空气吗?你看桌面的厚灰尘,害我辛苦搞卫生还要多交水费。”

“哦,水费,刚才六楼的甜姨来收,我交了。”

“多少?”

“五十八块八毛。”

“啊,这么多?上个月才四十六块,一下多交十几块,肯定算错了,明天我要找她核实清楚。你给我记住,除了厨房这扇窗,其他的都不准开,别给我自作主张。”

潘家安重重叹了口气,前段时间焦头烂额,快把老娘的规矩忘光了。“妈,等空闲些,我想帮你翻修一下防盗网。”

“修它做什么?费钱费事,都在屋外面被风吹被雨淋给别人看的。有空赶快去找老婆,钱多就给我。现在的女孩就认钱,嫁给爷爷辈都愿意,像你这个年龄条件,什么黄花闺女找不到?找个又年轻又漂亮的,气死那个贱人。”妈妈一溜嘴说个没完。

“妈,你……”

“你什么你?她这样待你,说她半句不行吗?哼,我一把年纪满身病痛还要给你当保姆,就没见你疼我。”

这时,潘家安看见父亲从洗手间快步出来直奔大门,他又走了。父亲一走,母亲的声音陡然升高,指着大门大骂:“你看你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醉了,病了,瘫了,就是爬也是爬回来叫我伺候,刚能动弹立马就去找那狐狸精,我一辈子给你们姓潘的做牛做马,老来却不得安生,你们都是,呜呜呜……”

潘家安真想学父亲那样立马离开。他有时也蛮同情父亲的,甚至想是因为母亲的言行太过分了,父亲才出去找安生的。不过母亲从前也不至于这样,落到今天的光景,也不知他们两人谁是鸡谁是蛋,不过她现在确实既可厌又可怜。

“妈,我说过两次了,你不如搬过去和我一起住。”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你那里楼层高我爬不动,除非你买带电梯的新房子,说实在,我也真不想住这里,天天对着十字架。自从前些年这东西重新竖起来,影子进了屋,这个家就一天天地败。早知道这教堂要装十字架,打死我也不选这房子。”

“奶奶,十字架走了,去拉开布帘!”潘盼带着命令的语气高声嚷嚷。

“不行,还有一点尾巴。”奶奶更高声地回应。

潘家安走到阳台叉开布帘说:“盼盼,快去洗手,要做功课了。”

潘盼对着小白鼠说:“小白你等等,洗净手我们一起做功课。”他打开水龙头飞快冲了一下手,在裤子上随便擦擦立刻走回客厅,把鼠笼放上书桌然后从书包掏出书本,眼睛仍旧不离开小白鼠。

母亲在厨房边忙边唠叨,潘家安努力忍耐着:“自己只把儿子扔给她管,却没抽时间陪她,让她尽情发泄吧,只是盼盼不能一直跟她,可我经常加班外勤,怎么办呢?保姆我请不起,父母我不但照顾不到,反而要连累他们,我真没用,也难怪丽文生气的。正式分居才满一个月,我以后的日子怎样过?人生路该怎样走呢?”他斜靠在父亲刚才躺过的沙发上,盯着阳台外的十字架发愣。

(敬请期待:第二章)

简介:黎玉萍,基督徒作家,专职写作十余年,出版过两本长篇小说和一本散文集,其作品主要刊登于《香港文学》、《世界日报》副刊、《真理报》等。《十字路》是其第一部福音小说,本平台将分章连载,欢迎大家阅读,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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