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保安隊的日子 二
為期一個月的培訓結束後，嶽龍剛和同一期的三個人被分到石景山的一個翻砂廠，工廠主要是鑄造摩托車氣缸，原料是鋁，鋁能賣錢，所以廠內職工盜竊之風盛行。
原來保衛科的人員是企業內部職工，大家熟頭熟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出現保衛和職工勾結行竊之事，工廠無奈請了安保公司，希望能剎住這股不正之風。
工廠內部設有保衛科，科長一名，副科長一名，幹事一名。外聘的保安是一個隊長帶十二個隊員，分四個班，每班三人。保衛科負責廠內，保安負責牆外，門崗和工廠圍牆四周的巡邏。
隊長很是負責，規定週一到週五早上七點到八點，除在值勤的人員外，其他隊員在大門口的道路上進行一個小時的隊列操練。據他說有兩個作用：一是能持續保持隊員良好的戰鬥素質；二是能震懾蠢蠢欲動的違法犯罪分子，因為這個時間上班的職工都會看到他們威武雄壯的隊姿，因此這個隊長經常受到工廠領導和公司的表揚。
出操這項活動讓嶽龍剛吃了不少苦頭，倒不是他怕吃苦，而是經常遲到，遲到一次罰10元。
睡覺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每晚他躺在床上都不停的默唸明天不能遲到，想盡快睡著，又害怕睡著。
然而常常是事與願違，等他聽到廠裡大喇叭廣播聲醒來時，就知道今天又遲到了，因為廠裡廣播是七點半開始。
他讓同室的隊友早上喊他起床，不知是同事忘記還是有事先出去，總有那麼幾天他會遲到，後來五姐給他買了個鬧鐘，也沒有徹底杜絕遲到這個現象，不知鬧鐘沒響還是響了他沒聽到。
另一個被罰的原因是脫崗和班中睡覺，一個班是三個人，中夜班時一個人留在門衛，兩個人到圍牆外巡邏，一個小時一次。
嶽龍剛常常是負責巡邏的人之一，除了另兩個人有工作外的事去做。工廠前面是家屬區和職工宿舍，另三面是莊稼地，巡邏不是太方便，就退而求其次，就在圍牆內，拿著強光手電隨便照幾下。
脫崗不好認定，除非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你沒在工廠範圍內，要命的是班中睡覺。巡邏一圈下來十幾分鍾就夠了，剩下的時間就在門衛室待著，白天還好，人來人往，還有領導看著，夜裡坐著發呆時，睡意會隨時找上門來，實在堅持不住就趴在桌子上打盹。
工廠夜裡安排有廠領導和中層幹部值班，一般都是轉一圈後到值班室睡覺去了，一個人除外，安技科科長。聽說是部隊轉業幹部，三十多歲，乾乾瘦瘦的透著精明。
每當嶽龍剛感覺剛剛睡著就被人拍醒時，就看到那個科長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然後坐下來和幾個人閒聊，講他在部隊的光輝歷史，但嶽龍剛知道，他的值班記錄上會留下“嶽春鵬”這個名字，後果是被扣40元錢。
該工廠的內盜之風已有多年曆史，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鋁錠鋁塊就在手邊，拿出去就能賣錢，膽大的人就想各種招數。主要的方法是從工廠的圍牆向外扔，牆外有人接應，還有就是少量的塞到衣服裡、纏到腰上。工廠門口沒有配備金屬探測裝置，也不能每天搜身，只能靠門口的保安瞪著雙眼，用懷疑的目光進行震懾。
有一次中班下班時，不知是領導接到舉報還是怎的，在門口設卡，讓下班的職工一個一個到門衛室，保衛科長知道隨意搜身是違法的，就讓他們自己掏，連哄帶嚇的說接到舉報他偷拿鋁塊。
兩個禁不住恐嚇的人拿出了身上偷藏的鋁塊，其中一個居然藏了二十多斤。後面的人大概猜到怎麼回事，即便有偷拿的也都給扔掉了，後來聽說一個人被罰了款，另一個被開除。
還有一次廠工會通知保衛科派人一起檢查宿舍衛生，工會主席帶隊，保衛科長帶保安隊全員隨行（執勤三人除外）。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宿舍，工會主席分派任務，他和保衛科長、保安隊長檢查宿舍，其他人員站在院內負責監視，期間不允許拿包外出。
消息很快在宿舍中傳開，嶽龍剛站在院中，看著很多人惶恐的眼神，他深刻理解了什麼叫做賊心虛。
在一片雞飛狗跳中，主席他們的檢查也有了收穫。
嶽龍剛被叫過去負責向外搬被查到的贓物，看著從床上、儲物櫃中搜出的一塊塊大小、形狀各異的鋁錠、鋁塊，他很是為這些人的智慧感到佩服，他們是怎麼弄出來的？
這件事後來怎麼處理的工廠沒有公佈，也沒聽說誰因為這事被開除，小道消息說是罰款處理，領導也知道這事做得並不太合法，沒法直接證明就是從工廠偷出來的。
但嶽龍剛一直不能忘記那些慌亂的眼神和被查出時當事人的尷尬，他甚至覺得比自己是偷盜者還要難受，這輩子一定不當壞人。
大案也有不少，是由派出所和保衛科負責辦理，有的是通過舉報，保衛科會同派出所審訊查出的，也有是通過廢品收購站得來的線索查出的，還有是其他案件牽連出來的。嚴重的被判了刑或者開除，輕微的給與廠紀處分和罰款，這些和保安隊沒有多大關係，最多是過去幫忙看看人。
第一個月岳雲鵬沒有領到工資，聽隊長說他的錢還不夠扣的。
隊裡罰的錢隊長買了花生和瓜子分給大家吃，還開玩笑說是嶽春鵬請客。
吃到苦頭的岳雲鵬終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再有遲到和上班睡覺。
領到工資後，嶽龍剛到工廠附近的一個鞋店買了一雙皮鞋，說是斷碼處理，花了二十六塊錢，交過錢後直接穿了新鞋，舊的鞋子扔到了路邊的垃圾桶裡，因為實在不能穿了。
平時除上班外，他儘量不出門，出去不由得就會花錢，他就在宿舍內從a開始讀那本《漢語詞典》。
有時也會到宿舍門口的小賣部邊看人家打牌下棋，保安隊的人喊他一起出去吃飯，他都會找理由推辭，他知道這回吃人家的，下次一定要還回去。
春節放假時廠裡要求保安隊留幾個人值班，嶽龍剛就是其中的一員，他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值班回不了家。
食堂安排了一個在生活區住的職工給他們做飯，放假後住在宿舍區的職工大部分都回家了，家屬區也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熱鬧。
偌大的生產區只留下門崗的兩個值班保安和大部分時間都不在的厂部值班人員，和嶽龍剛搭檔的是一個來自安徽的小夥子，他甚至比嶽龍剛還不善言談，兩人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翻看放在門崗還沒有被辦公室拿走的報紙中度過。
除夕夜輪到嶽龍剛一組執勤，傍晚的時候，厂部值班人員在門崗個他們聊了幾句閒天后就不知所蹤，他們兩人輪流到食堂吃了速凍餃子。
隨著夜幕的降臨，家屬區和遠處鞭炮聲開始響起，他感覺到從沒有過的孤獨，不由的想起了一句唐詩：“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他想家了。
廠門前的大路上聚集了一群人，一個領導過來讓他把這條路上的路燈關掉，說是要放煙花。
嶽龍剛關掉路燈後站在廠門口，看向那邊，隨著幾聲沉悶的“轟”聲，一個個煙花帶著紅紅的火星竄上了天空，幾聲脆響，夜空綻放出幾朵美麗的花朵，煙火映紅了圍觀的張張笑臉。
看著不斷竄起、綻放的美麗煙花，嶽龍剛忘掉了一切，這和電視上看到的煙花完全是兩回事，他在電視上看到的煙花沒有色彩、沒有震撼，此時看到煙花，有的像綻開的花朵，有的像一個個大蘑菇，有的像一條銀色的瀑布。紅的，藍的，黃的，綠的，幾種顏色混在一起，五顏六色，美麗極了！
他甚至慶幸能留下值班，才能親身感受這美麗的場面，又感覺為了看煙花就放棄和家人團聚很是膚淺，又想到自己是為了工作，原來並不知道有煙花可看的，才略顯安慰。
就在這紛雜的思緒中，他貪婪地盯著天空中不斷綻放的色彩，聽著不遠處人們發出的驚呼，心情跟隨者起伏，兩行熱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他並不能確切知道為什麼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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