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平人都喜欢吃这道美食:猪灌清

小年刚过,父亲便宣布,宰了猪圈里那头大肥猪过年。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和两个妹妹高兴得手舞足蹈,在院子里跑起圈圈。边跑边喊:“杀猪过年罗!有猪灌清吃罗!”

猪是年初时捉的,主要是由我负责喂养,一年下来,我把它喂养得大约有200多斤水了。杀猪得先备好柴火,因为第二天天没亮就要烧水了。想到有猪灌清吃,我自告奋勇请缨,主动负责准备柴火。我家的木柴堆放在猪圈旁的屋檐下,得用扁担一担一担地挑回家。父亲则负责通知众人,杀猪不像杀只鸡杀只鸭,得有帮工才行,要通知屠夫金全五叔,也得跟二爷、叔儿、大兄打声招呼,让他们明天一早过来帮忙。出门前,父亲不忘叮嘱母亲,明早就要宰了,今晚别把猪喂得太饱,浪费了不说,明早处理肠肚也麻烦。母亲嘴上应承着,顺手挑起两只水桶到边取水,杀猪要用的水不少,得把家里两口大缸注满水,做到有备无患。

桂平人都喜欢吃这道美食:猪灌清

第二天凌晨3点多,父亲准时起床做准备,简单漱洗过后,把一桶桶水搬到厨房的大锅里,开始生火烧水。听到响声,尽管当时还睡眼朦胧,但想到那鲜美的猪肉,我还是不畏严寒,迅速爬出被窝。我走进厨房,看到父亲正在往柴灶里添柴,灶内的柴烧得正旺,火光有些刺眼。看到我进来,父亲示意我坐到他旁边,冬日的凌晨寒气逼人,我们父子俩正好可以利用柴灶散发出来的热气取暖。

平时父亲忙,很少有时间跟我交流,趁这个机会顺便和我谈谈心。我们聊得正起劲,寂静的夜空中远远传来了狗叫的声音,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由远而近。按照狗叫声判断,我们知道金全五叔正在往我们家走来。过了大约十分钟,我家附近的狗开始狂犬起来,“你金全五叔到了,赶紧去给他开门”,父亲递过手中电筒对我说。

我通过走廊,走到大门,拉开插锁,打开木门。映入眼中的冬夜月朗星稀,黑夜中,只见金全五叔挑着两只竹篮,手持电筒由远而近,我向金全五叔打了声招呼,忙把他迎进屋来。

金全五叔是村里的屠夫,专门负责杀猪,村中那家那户的猪养大了,都是通知他去帮忙宰杀,杀好的猪肉一部分留在村公所销售,大部分是由金全五叔挑到镇上的集市卖,卖猪肉的钱结了生猪款,盈利部分就是金全五叔的辛苦钱。正是靠着这身手艺,金全五叔一个养活了一家子,还培养出几名大学生,可谓劳苦功高。

猪杀多了,金全五叔不但杀猪技术高超,煮菜的水平也很高,是远近闻名的大厨,方圆十里各个村庄,无论办什么喜酒,都会请他去做大厨,由他开出菜单负责采购,厨房的工作人员也由他调度,但宴席上的主要菜肴得由他亲自掌勺,以确保宾客们能吃好喝好,在村坊间厨师界,金全五叔算是德高望重。

连续的狗犬声提醒了二爷、叔儿、大兄他们,金全五叔已经到位。大家开始陆续走进我家,父亲从口袋里拿出大众烟,给抽烟的叔儿、大兄各发了一支烟。大伙们站在开井里聊天,估算着我家养的大肥猪能有多少斤水。养大一头猪不容易,20世纪80年代,人们吃饱都成问题,猪的伙食好不到那去,喂猪的料主要是母亲种的红薯藤以及我放学上山割的猪草,把红薯藤和猪草用菜刀剁碎,放到大锅里煮熟,然后把煮熟的猪料装到潲缸里备用。喂猪时,瓢上几瓢煮熟的猪料,添加上一瓢辗米所得的谷糠,再加上淘米时留下的淘米水,运气好的时候还会倒上一些菜汁。我家的猪就是吃这些长大的,猪的食量惊人,一餐要吃上一大桶。割猪草是件辛苦的事,那时家家户户都养有猪,大家都要割猪草,猪草不好找,漫山遍野找猪草的艰辛自不言说,猪草割回来后,还要剁猪草,一不小心手指就会被菜刀砍伤,鲜血直流,我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上留下十多道伤疤,就是剁猪草的时候砍伤的。把猪养大出栏,对我来说是件幸福的事,因不每次杀猪,我们都可以吃上美味的猪灌清。还有,父亲收猪款时满足的表情,让我觉得能为家里做些贡献,同样十分开心。

人已经到齐,水也烧好,是时候动手了。金全五叔提上放刀具的篮子,父亲带着一个大脸盆,我在后面拿着电筒负责照明,我们踏着被露水打湿的野草向猪圈走去。正在熟睡的大肥猪看到有亮光便一骨碌站了起来,嗯嗯哼哼地叫着。父亲熟练地把猪圈入口的两桶竹杆抽掉,众人鱼贯而入走进猪圈内,大肥猪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一步步退缩至角落处,众人围拢过来形成合围之势,把猪团团围住,金全五叔眼疾手快,只见他一闪身,手上的铁勾已经勾在猪的下颚上,负痛的肥猪开始嚎叫起来,不停地往后退,众人一拥而上,大兄和叔儿牢牢拖住大肥猪的两只耳朵,二爷拽住猪尾巴,金全五叔在前面拖,二爷、叔儿、大兄在后面推,大家合力把猪引到猪圈外,把它摁在事前准备好的门板上。虽然大肥猪拼命挣扎,但众人一起发力,猪的挣扎是徒劳的。金全五叔迅速抽出勾在猪下颚的铁勾,从篮子里取过一把尖刀,在猪的咽喉处狠狠地捅上一刀,鲜红的猪血马上喷涌而出,父亲用大脸盆装住猪血,猪的叫声慢慢变弱,最后四腿一蹬,一动不动地躺在门板上。

桂平人都喜欢吃这道美食:猪灌清

大兄、叔儿等人用门板把猪抬回天井,然后把一桶桶滚烫的开水提出来,用水瓢均匀地淋在猪身上,再用金全五叔带来的锋利猪刀,把猪毛刮掉,猪头、猪耳、猪蹄等比较难处理的部位由金全五叔处理。猪毛刮净后,金全五叔把猪腹部剖开,取出猪下水,并随手割下一些猪小肠、猪肝和一些猪头肉,清洗干净,交到父亲的手里,让他为大家准备早餐。

父亲炒菜的水平虽说比不上金全五叔,但也不赖。很快,厨房里便飘出猪肉的香味,大家肚里的油水都少,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闻到猪肉香,饥饿感越发强烈。我是忍不住咽了几次口水。

不一会,父亲便将几个肉菜炒上桌,如此丰盛的早餐很难遇上,大家迫不及待坐上桌,一人倒上一杯米酒,开始享用美食。父亲先用碗装满饭,夹上肉菜,转身递给我,说道:“阿宁,你到天井去吃,要看好猪肉,可别让那群狗来偷吃。”能吃到猪肉就是幸福,天没亮就起来忙碌,虽然累,但吃上猪肉那一刹,最苦最累觉得都值了。

大家酒足饭饱时,天空已露出鱼肚白,金全五叔该出发卖猪肉了。父亲从屋里取出大秤,把大秤的铁勾将一边猪肉勾住,一条圈木从大秤中间的铁环穿过,大兄和叔儿把半边猪抬起开始称重,父亲看秤,金全五叔记数,一边80斤,另外一边是75斤,净重155斤,200斤水的推测,大家猜得很准。

猪肉秤好,金全五叔的搭档也赶到了,他将一边猪肉拿到村公所上卖,另外一边由金全五叔挑到油麻镇的集市上卖,猪肉分配装好,父亲留出猪大肠,他要为我们做美味的猪灌清吃,养大一头猪不易,得改善一下家人的伙食,杀猪,大家就盼着吃猪灌清呢。

制作猪灌清之前,父亲先把猪大肠清洗干净,然后用绳子把猪大肠拴紧,开始往猪大肠里灌猪血,把猪大肠灌满好,再用绳子把大肠灌口这一端的大肠口扎紧拴牢,整头猪的猪红,可以把猪的大肠全部灌满。

把灌满猪红的猪大肠放到锅里煮,水煮开后,猪大肠变得韧挺起来,父亲用牙签在猪大肠上轻轻一刺,如果猪大肠没有血水流出,猪灌清就算做好了。然后把散热后的猪灌清切片,用文火香煎,煎至猪灌清微黄时,酒上些热水,再焖上一会,撒上葱花便可出锅。夹上一块刚出锅的猪灌清放在嘴里,猪大肠的酥脆,加上猪红的清香,吃起来真是细软坚香,味美可口。一头猪的猪灌清,够我们一家人吃上几餐,吃猪灌清的日子最幸福、开心。

桂平人都喜欢吃这道美食:猪灌清

猪灌清是桂平人的叫法,书面语应该叫猪灌肠。猪灌肠在我国许多地方都深受大众的喜爱,更是山西的传统特色小吃,但我们桂平的猪灌清跟山西的猪灌肠还是有一定区别,山西猪灌肠主料是猪血,配以豆芽等。桂平的猪灌清主料是猪血,不添加任何其他食材。

猪灌清是桂平有名的一道美食,这道美食制作简单,味道却极为鲜美。它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味的美食之一,只有家里杀猪和办酒席的时候,我们才能吃到这道美食。如此有特色的一道美食,却是无心插柳发明来的。

猪全身都是宝,大部分都能卖出好价钱,唯独猪肠和猪红算不上什么好物,价位比较低。以前生活困难,好的猪肉舍不得留出来吃,留来换钱。毕竟辛辛苦苦养大一头猪不容易,杀猪了,总得让家人吃上荤吧,于是,就把不值钱的猪红和猪大肠留下,然后把这二者结合起来,做成猪灌清。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二者结合味道竟出奇的好。于是,这道菜一直保留了下来,成为桂平人最喜欢吃的一道名小吃。

离开家乡的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品尝过不少的地方美食,各有各的特色,可再也没能吃到过细软坚香,味美可口的猪灌清了,真想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顿猪灌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