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兒

小時候家裡窮,讀小學時基本沒有零花錢,那會兒也沒有零花錢的概念,小夥伴們每天風裡泥裡的玩耍,倒也不覺得缺少零花錢是個很大的事情。每天家裡吃完早飯去上學,中午和下午放學後回家吃飯,上學放學必經一片農田,必過一條小溪和一座小木橋。兩點一線,日復一日穿梭其中。要是碰上雨季,小木橋被暴漲的溪水淹沒,只能繞遠走大路,可走大路要多近一倍的時間。

有的時候走大路回家,一大群七八歲的小孩,追追打打往家走,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倒是有趣。只是總能看到三五個別村的小孩,邊走邊吃著小零食,很是享受的樣子。

每當這時,我們總是嬉鬧著發出更大的笑聲,以此來掩蓋自己內心的羨慕和嫉妒。要是吃東西的小孩裡有與自己平時玩的比較好的,也會放下那小小的自尊湊過去小聲的說:能不能給我吃一點?

村裡的小孩,從小都是散養著,哪有什麼分享意識,往往都是把零食袋子捂得緊緊的,或者乾脆把所有零食一股腦兒倒進嘴裡,鼓著小嘴含糊不清的說:你看你看,沒了沒了。

這時除了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以外,再也不會有更合適的回應了。

其實也能理解,那會兒大多數小孩面黃肌瘦,營養不良,不是沒飯吃,只是光有米飯和蔬菜是不夠的。再加上小孩天然的好吃的天性,想著想著就容易生出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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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也是在路上走著,一個小孩看到前面另一個小孩嘴裡吃著東西,跑過去直接就伸出手要吃,吃東西的小孩可不幹了,說什麼也不給。結果那個小孩一把把對方的零食搶過來,撒腿就跑,留下那個孩子在原地哇哇大哭。

小學門口有兩家小賣鋪,主要消費群體就是對面小學的學生。小賣鋪和學校之間橫亙著的是綿延幾十公里的一條主路。這麼多年了,學校經過裁併又經過近幾年的教育政策變化,學校一直維持著不小的規模。在我們這兒,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村小了。而這兩家小賣鋪到是沒什麼變化,正常上學時間是學生們心馳神往的地方,寒暑假倒成了村裡人打牌休閒的好去處。

正對著校門的小賣鋪本就是同村人經營的。小賣鋪老闆的兒子、女兒都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小夥伴,所以天然的親近感使得我們總是更願意到這家小賣鋪買東西。

那會兒一年到頭就沒幾塊錢零花錢,所以我一年也進不了幾次小賣鋪。可那一年,小賣鋪突然有了麥芽糖。

那年冬天,小賣鋪裡突然進了一些麥芽糖來賣。一塊糖餅賣5毛錢。沒過幾天,學校裡條件好些的孩子都買來吃,得到的反饋是可好吃了。而我們這些平時口袋比臉乾淨的孩子,只能饞的咽口水,有時候實在饞不過來,會涎著臉跑到正在吃糖餅的同學身邊聞聞味道,而這時正在吃的孩子總是如臨大敵,要麼趕緊跑開,要麼趕緊塞進嘴裡。要是真碰上願意分享掰一點給其他人嚐嚐的孩子,那可真就感恩戴德了!

我臉皮薄,總不願意腆著臉問別人給點兒。要是回家向父親要錢,肯定會被父親訓斥“天天想著吃這些不衛生的零食,你的心思應該是放在學習上”之類的話語。懾於父親的威嚴,最終也沒敢說出向父親討要零花錢的話。

麥芽糖在學校出現半個月後,我仍然沒嘗過它的滋味。直到有一條,同村的一個小夥伴不知怎麼就有了一塊錢,買了兩塊糖餅,津津有味的在我面前吃著。他看出了我的渴望,吃完一塊糖餅後,掰了一點點給我吃,真的是很小的一點點。可就是那很小的一點點,我吃完了卻徹底被麥芽糖那噴香、軟糯和黏牙的口感給征服了。自那之後,我好幾天都回味著那個味道,以至於那幾天上課都心不在焉,心裡想的,嘴裡饞的都是那個味道。可口袋裡是真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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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個星期,大部分同學早就吃過麥芽糖了,麥芽糖早已不是他們當時最嚮往的東西了,可我的心裡還是心嚮往之。

那天晚上吃完飯,我心情很不好,早早的睡了。可睡到半夜,稀裡糊塗的就醒了,既然醒了,開了燈,順便去尿尿。冷風一吹,已沒了睡意,回到房間,看到哥哥睡的正香。坐在床沿,又想起麥芽糖。這時我看到書桌正中間的抽屜,那是父親放錢和一些重要東西的抽屜,抽屜上了鎖,但我知道鑰匙放在哪。父親每次鎖完抽屜都會叮囑我和哥哥,那個抽屜我們不可以隨便開,裡面的東西不能隨便動。

父親嚴厲,我也從小聽話,父親說的話我基本都謹記,但那天晚上我卻還是把手伸向了鑰匙。我顫顫巍巍的開了鎖,心臟砰砰的跳,開的過程還好幾次回頭看哥哥是不是醒了。

一打開抽屜,裡面有一沓錢,我本來是隻是想拿一塊錢,只是想買兩塊糖餅解解饞,可我左翻右翻,居然沒有一塊錢面額的鈔票,最小面額的也是5塊的。就在我猶豫要不要拿的時候,哥哥突然翻了個身,嚇得我抓起5塊錢就往衣服裡塞。

我躡手躡腳回到床上,就這樣揣著那5塊錢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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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放學後,我就到小賣鋪買了1塊錢麥芽糖。小賣鋪老闆看我拿著5塊錢鉅款,還問了一句:你哪來著這麼多錢?我隨口說了一句:我爸爸給的!

終於是買到了夢寐以求的麥芽糖,為了掩人耳目,我故意等其他小夥伴都走了,才慢慢的往家走,等確定前後都沒有同學了,才謹慎的從口袋裡拿出麥芽糖。因為在口袋裡放的太久了,糖餅被體溫溫的有些變軟了,但不影響口感,我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兩塊糖餅。想著晚上趁家人都睡了再把找回的4塊錢放回抽屜,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關。

可千算萬算,卻忘記了因為貧窮,父親對錢的數目是很清晰的。那天晚上吃完晚飯,村裡停電了,母親、哥哥和我一起在大廳烤火,父親一個人在房間拿著手電筒不知道在幹嘛。過了一會兒,父親從房間出來,問母親是不是拿了5塊錢。我這才想起買糖餅剩下的4塊錢還在我口袋裡揣著。

母親說沒動抽屜裡的錢,父親說了一句,前兩天賣杉木的285塊錢怎麼突然少了5塊。既然母親沒拿,自己也沒拿,父親立馬把懷疑的對象轉向了哥哥。

在父親的認知裡,哥哥從小吊兒郎當慣了,如果家裡少了什麼東西,第一嫌疑人肯定是哥哥。而我從小聽話,又是家裡年紀最小的,輕易不會懷疑我。

父親已經有點生氣,開始不斷的逼問哥哥,但哥哥還是矢口否認,拒不承認是他動了抽屜裡的錢。父親說著說著,肯定是又想到了哥哥平時的行為,生氣的突然抓起火堆裡的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棍,戳向哥哥的手,並說: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錢!父親本意可能是為了教訓哥哥,也讓我記住什麼時候都不能做小偷,既然做了就要敢於承認錯誤。我相信他當時並不想真用火燒哥哥的手的,肯能當時情緒有些失控,火棍著實的燒到了哥哥的手。

偷兒

哥哥當時就哭了,不知道是被燒痛了還是被嚇哭了,而我更是嚇得不敢吱聲,看著正在氣頭上的父親,早沒了勇於承認錯誤的勇氣。

最後還是在父親的勸阻和埋怨聲中,慢慢平息了下來。母親趕緊找來茶油幫哥哥塗抹被燒的手,不斷的安撫嚇得不輕的我和哥哥。

後來我也沒敢主動向父親承認錯誤,只是把那4塊錢又偷偷放回了抽屜。

幾天後,父親從小賣鋪了解到是我偷了錢,但已時過境遷,父親的怒氣已沒了那天晚上那麼厲害,也或許在他的心裡,當時的自己確實有些過了,冤枉了哥哥,再加上最小的孩子總是更受寵愛一點吧,所以只是訓斥了我幾句,給我講了一些道理而已。

這件事過去20多年了,但一想起來,依然羞愧難當。也沒就這件事好好跟哥哥道歉,今天所寫的就算是我的一個正式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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