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一九九九

2018年是我邁入四十門檻的第二年。邁過這個門檻再來看“四十不惑”四個字,感受和在門外看它迥然不同。

所謂“不惑”,如果理解為“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話,在我看來,在我看來,只有特別愚蠢和決定聰明的兩類人才能做得到。可惜我太過普通,在這個問題上較為中庸,兩方面都不極致。

因此,我理解的“四十不惑”就打了折,變成不困於惑、不囿於惑。對我這種憂鬱和敏感的人來說。“惑”或許是一生都要伴隨的常態。

“惑”,是入世的姿態,不困於惑、不囿於惑,就是出世的境界。

2018年,父親有過一次短暫的失憶,為此,住院治療了十多天。這件事告訴我,父親真的老了。

2018年,兒子升入高三,學校為他們這屆學生舉行了成人儀式。這件事告訴我,兒子真的長大了。

這一切,都在說一個現實問題,我已步入中年。

2018年的最後一天,我送給自己一句話:沒有歲月可回頭,且把深情付中年。

步入中年的特徵之一,就是愛回憶。

我們不約而同把思緒飄回到二十年前。

縣公安局旁邊那個火鍋城,留下剛參加工作的我們七個好哥們最深刻的記憶。八瓶扁鹹平加兩件啤酒,澆灌了我們最熱情最汪洋恣肆的青春。開始即是巔峰,之後再難超越。我們無數次想複製那樣的夜晚,卻始終難遂人願。

後來看到“歸來仍少年”這句話,我才恍然大悟。時光在飛馳,情懷在輪轉。這二十年裡,我們無法再回到那個夜晚,是因為我們再也回不到那個精力無限充沛、時間無限冗長、興致無限盎然的年代。

“少年”停在那個夜晚,很少回來過。

偶爾,只是偶爾,在三兩人的雪後圍爐小酌裡,才能一個猛子扎進那樣的情懷裡。

原來,這份情懷,和那天我們喝了多少酒、喝的什麼酒,完全沒有關係。

1999年的春晚,唱火了一首歌,叫《常回家看看》。

1999年之前我在縣城和父母住一起,沒有“回家”的概念。

1999年8月,結婚剛滿一年的我,從縣裡調到市裡,算是真正意義的離開家。

剛來這座城市的時候,沒地方住,就住單位。週一早上乘公共汽車過來上班,週五下午再乘公共汽車回縣裡,基本週周如此;早上起來圍著包公湖跑一圈,簡單吃過早餐,就去辦公樓,打掃衛生,迎接上班,晚上吃過晚飯後,圍包公湖轉一圈,回單位傳達室看會電視,然後回自己屋看書、睡覺,基本天天如此。

那一年,我的多數同學朋友都在縣裡。晚上常常陪我逛街吃夜市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機關的炊事員老孫,另一個是大學同學海永。老孫比我大二十多,家在陳留,老伴是農民,而且生養了四五個孩子,負擔很重。但是我們一起吃飯,他堅持不佔我便宜,這次我結賬,下次必定是他買單。2006年的五一假期,他回老家澆麥子,不小心觸電身亡。他的遺體告別儀式是我主持的,主持的時候我想起和他在一起吃夜市的種種場景,多次留下熱淚。

每次回憶起那段時光,海永就是我不得不提的一個人。還有一本不得不提的書,叫《蝦球傳》。那些日子裡,我們倆境況相同,他的夫人也在縣裡工作,我們都是“家在鄉下”,然後“在別人的城市”裡生活。我們晚上經常相約去鼓樓,吃吃夜市,多數時候只是吃點燴麵、拉麵之類的主食,甚至連菜也不點。吃過飯逛鼓樓的舊書攤才是我們的正事。當時鼓樓往東,到解放電影院,整條街都是書攤,但幾乎賣的都是盜版書,幾乎每個攤主都熟識我們兩個,我們去詢問書的價格,他們基本上都不會忽悠我們。

1999年的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夜晚,我和他習慣性地在鼓樓書市閒逛,我看見舊書攤上赫然有一本舊得不成樣子的書,名字叫《蝦球傳》,便對著他笑,說這本書的名字多像我們倆啊,就在這沒事瞎球轉。

二十年的時間裡,我們逐漸融入這座城市,成為它的一分子。相繼,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們把鄉下的妻子接了過來,我們有了孩子,孩子又在這座城市裡入了學。

那個賣書的夜市早沒了,我們也很久沒有逛過夜市了,“蝦球傳”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我一直拒絕評價1999年選擇從縣裡來市裡到底是對是錯,因為“沒有歲月可回頭”。但剛來這個城市的第一年,由於一些不便言說的原因,我在這裡過得並不快樂。然而,現在想想那段日子,我便會想起一句被用得很俗了的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所有的經歷都將是你的財富,只要你懷揣愛和慈悲,只要你懂得珍惜。

2019年是我在這個城市生活的第20個年頭。20這個數字的到來有點猝不及防。

不管是否做好了準備,2019都義無反顧地來了。

老子說:“致虛極也,守靜篤也。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也。夫物芸芸,各復歸於其根。”世間萬物變化紛繁,我們每個人都是變化中的一個小片段。俗話說當局者迷,能夠看清世界生滅往復變化,看清事物運動本質、體察到世界真相的人,是那些“致虛極”“守靜篤”的人。這也許就是不困於惑、不囿於惑的真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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