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時，總是羨慕城市生活。羨慕城市的公園，羨慕城市的柏油路。憧憬著，週末夾一本書，在公園裡找個幽靜的一角，遠離喧囂，把靈魂撒在文字上。累了，剪背雙手，遠眺亭臺樓閣，穿越古今，感受餘韻；近則凝視鏡湖微波，把心放在湖面上隨波盪漾。平時，晚飯後，攜妻兒漫步柏油路，涼風習習，卿卿我我，好不快意！
進城了，曾經追尋夙願，不久就厭倦了。倒不是公園讓我失望。什麼望海公園，什麼省耕公園，太美，但不屬於我。花太豔，樹太綠，人的痕跡太重，美得讓我承受不起。猶如吃慣了洋芋絲絲、酸菜紅豆湯，對大魚大肉毫無胃口一般犯賤了。加之人太多，太熱鬧，無法安放一顆單純的心。
終於焦慮起來，躁動起來，此時就懷念起鄉下田間地角的韭菜、芫荽來了。
城市不屬於我，公園不屬於我，我的脆弱的心該安放在哪裡呢？
我是個沒有多大追求的凡夫俗子，從農村來到城市，非常珍惜在城市工作、生活的機會，只想認真生活，認真工作，讓自己的日子充實一些，別無他求。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難免遇到一些煩心事，累了，煩了，倦了，就會負一壺茶，一個人駕車到大山裡。把車停靠在路邊，手捧茶杯，仰望藍天白雲，凝視山上草草木木。感嘆宇宙之大，天地之間，芸芸眾生何其渺小。巍峨的高山上，一草一木能有一錐之地，自由自在地生長，無憂無慮地活著，我便羨慕那些草草木木，它們別無所求，不管紅塵瑣事，因而活得那麼自在。看看他們，想想自己，於是，心也就坦然起來，平靜下來，驅車回家，一切釋然，做該做的事情，過想過的日子。
一個週末的早晨，實在無聊，想出去走走，公路上太煩躁，公園當然不想去了。信步往郊外走去。
走了一兩百米遠，房屋矮了，路窄了，天空似乎敞亮了許多。眼前一亮，豁然開朗起來，熟悉的景象靜靜地躺在面前，久違了的氣味嫋嫋飄過來，鑽入鼻孔，侵入心脾。心猛然一怦，原來它在這裡！
面前是一條小河，叫瓦窯河。河兩岸用水泥和石頭砌得整整齊齊，河水不深，但很清澈，偶爾露出幾簇綠茵茵的水藻。儘管對那砌得太規整的河岸有些失望，但我已經知足了。河對岸是一大片菜地。白菜已經開花了，雖然稀稀疏疏的，也免不了散發出生機和活力，透出春的信息。沒有蝴蝶，也沒有孩童，否則，絕對是“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了。韭菜正綠，大青菜葉子巴掌大，三四片蓋住了塘，大片的大青菜中間偶爾鑲嵌幾方蒜苗，即將抽薹的蒜葉跳動著動人心絃的綠。大青菜邊是開了細細的白色花的芫荽。沒有風，我似乎嗅到了那清香。大青菜地裡兩三個老人舉著長把的打桶往水溝裡打水，打起水後，輕輕一擺，水就迎著朝陽暖和的光芒輕輕柔柔地灑在大青菜上了。那優美的動作，賽過專業的舞蹈演員的舞姿。
好一幅田園風光！我疲憊的心開始顫動了。痴痴地凝視著地裡的菜和地裡的人。我有些嫉妒那幾個人了，給我一個長把的打桶，這菜地的早晨就屬於我了。
讚歎一番，收回目光，我呆住了。發現寶藏一般呆住了。那兒竟然立著一株柳樹。是的，空蕩蕩的河岸上竟然立著的是一株柳樹，是我家鄉河邊普普通通的柳樹！
這株柳樹大約有暖水瓶那麼粗。不知道是柳樹下那小洋房裡的主人隨意插下去的，還是怎麼來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面前確確實實有那麼一株柳樹了。
柳葉已經綻開了，像嬰兒的小嘴，嫩嫩的。顏色很淺，真的是“柳色遙看近卻無”，正好！每個葉片上都跳動著靈動的音符，跳動著春的信息，充滿了生命的希望。長長的柳條柔柔順順地垂下來，柔順而不隨意，自然而不凌亂，在陽光的照射下，猶如披上薄如蟬翼的綠紗，靜靜地立在那兒，溫柔、嫻靜，如少女出浴，清新、脫俗，亭亭玉立，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女，讓人不敢直視，更不敢邪想。周圍竟然沒有一株樹，我想，大概那些樹羞於與柳樹為伴吧，柳樹也恥於與它們為伍。由於沒有其它樹的襯托，連“鶴立雞群”這個詞語也懷才不遇了。
這株柳樹離開城市，離開公園，遠離矯情，遠離做作，遠離了那些華麗得太俗氣的脂粉氣，成了一方超凡脫俗的風景。
如果說我喜歡陳忠實筆下青海高原那株柳樹是因為它頑強的生命力，那麼，我眼前的這株柳樹就是活得自在，活得清新，活得灑脫了。想想自己，情不自禁的吟誦起來“無意爭寵立郊外，懶與城中群芳躚。初春暖陽輕撫過，羞披碧紗顧水憐。”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正頂了，柳樹毫無倦意，我卻有些乏了，戀戀不捨地離開柳樹，回到家裡。
於是，每到週末，我就像初戀的人約會一般跑到瓦窯河，在那株柳樹下徜徉，與它呢喃細語，整個心境就好起來了。
孫繼榮，70後，昭陽五小教師，業餘愛好寫作，有散文、小說散見於《昭通文學》《昭通作家》微信平臺等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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