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這一輪軍事擴張
還得到了美國的默許甚至是鼓勵
日本自衛隊在廣島軍事基地部署的“愛國者-3”導彈防禦系統。圖/視覺中國
日本研發遠程巡航導彈
400公里射程並非終點
本文首發於總第893期《中國新聞週刊》
3月19日，日本防衛相巖屋毅在記者會上稱，擬改良現有空對艦導彈，提高射程力爭實現部署。他表示：“將早日著手研發，依次在航空自衛隊引進。”
據日本共同社報道，關於研發理由，巖屋認為“近年來其他各國的艦艇正在推進引進射程長的對空火器”。他強調，考慮到加強日本週邊島嶼的防衛，日本也有必要提高導彈射程。
將射程從200公里到400公里，對於導彈技術和實際影響而言，可能都不是什麼大事情，但對於日本的導彈計劃和防務路線而言，卻是個相當大的轉折。
過渡性方案
XASM—3型超音速反艦導彈，是日本改良計劃中的優先選項。XASM-3超音速反艦導彈由三菱重工開發，用於更換日本ASM-1及ASM-2導彈，從2000年開始研發，2002年開始測試，2015年完成氣動和搭載測試，隨後進入最後的樣機生產階段，原計劃2016年形成初始作戰能力。
XASM-3全長5.25米，最大飛行速度可超過3馬赫，相當於3675公里/小時，或1020米/秒，射程在150公里至200公里之間，重900千克。採用整體式火箭衝壓發動機，制導方式為慣性/GPS（中間級）以及主/被動導引頭（末段），搭載平臺是F-2多用途戰鬥機。XASM-3的研發工作實際上早在2017年就已經結束了，2018年進行了一系列測試，也達到了設計指標。目前，XASM-3已經在F-2戰鬥機上完成了氣動試驗和繫留試驗，正處於投彈試射的最後階段。
然而，XASM-3的試射日期卻一拖再拖，此前有評論質疑日本的國防工業水平，目前看來，是自衛隊另有想法。或者說，自衛隊已不滿足於XASM-3的作戰能力，希望在此基礎上進行性能提升。特別是在引入F-35之後，日本航空自衛隊的胃口也直接被吊起來了。近一兩年，日本防務界和媒體不斷造勢稱，與JSM和LRASM相比，XASM-3的射程更短，隱身性能不好，易被敵方攔截，並且缺乏攻擊能力。
日本認為，隨著周邊國家“盾艦”的大量列裝，最大射程200公里的XASM-3導彈已經無法滿足實際作戰需求，因此航空自衛隊決定捨棄這款已經完成研發的反艦導彈，轉而在該型導彈的基礎上通過增加燃料等手段為其增程，以實現射程翻番的目的。按照設計指標，新型反艦導彈的最大射程可達到400公里，研發工作預計在2025年左右完成。
在新的遠程巡航導彈未形成戰鬥力之前，日本防衛省早有備選方案，即從海外購買JASSM、LRASM等遠程巡航導彈，以解燃眉之急。JASSM是一種採用渦輪噴氣發動機的隱形對陸攻擊空面導彈，由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研製，射程500公里。LRASM則是美國海軍與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正在研發的新一代反艦巡航導彈，導彈射程超過900公里，是美軍今後的主力反艦導彈。
2017年12月，日本防衛省還正式宣佈引進挪威研發的聯合攻擊導彈（JSM，Joint Strike Missile）、美國研發的增程型聯合空面防區外導彈（JASSM-ER）和遠程反艦導彈（LRASM）。
戰後受制於和平主義和《和平憲法》，加上美國的約束，日本的國防裝備發展頗有特點，通常採取循序漸進和小步快跑的方式，不斷突破國際社會和日本民眾所認知的底線。
這次開發遠程巡航導彈的計劃也不例外，雖然這很大程度上可以歸結為國際環境和軍事技術的變化，但很可能一開始XASM-3就是個過渡性的方案。畢竟200公里和400公里的差別還是很大的，200公里還可以勉強說是為了專守防衛，而400公里的射程，不用前出部署，日本自衛隊就可以在本土對周邊國家的部分沿岸設施實施導彈打擊。要是在十多年前，這種消息必然引發軒然大波。但經過安倍內閣多年的外部威脅渲染和漸進路線，國際社會和民眾已經麻木很多，反應就不會那麼激烈。
日本的遠程巡航導彈計劃也反映了日本堅持國際合作與自力更生相結合的裝備發展路線。按照一般國家的邏輯，在已經決定引進更大射程導彈的情況下，著實沒有必要再去發展自己的不到LRASM二分之一射程的導彈，這樣不僅成本更高，還有著不確定的技術風險。而日本則不然，即便美日同盟固若金湯，日本也從來沒有放棄自主防衛和自主研發的努力。更重要的是，日本是希望技術上能跟上世界前沿，引進國外導彈的目的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獲得必要的經驗和啟示，為自主研發鋪路。
由此推斷，400公里的遠程巡航導彈計劃很可能仍是日本遠程巡航導彈的過渡型號，最終的定型將遠比目前的計劃更具雄心。
激烈爭論
事實上，即便民眾有了免疫力，該消息依然在日本國內引發了激烈爭論。日本官方的解釋主要是兩點：一是發展遠程巡航導彈符合憲法，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就持這種觀點；二是從技術上講確有必要，隨著對手區域防空能力的增強，日本需要具備防區外打擊的能力。日本2018年年底通過的新版《防衛計劃大綱》，明確提出將增強從敵方火力射程範圍以外發動反擊的能力。
而反對意見指出，部署遠程巡航導彈可能讓日本掌握攻擊敵方基地的能力，違反憲法規定的專守防衛政策。1947年生效的《日本國憲法》第九條“放棄戰爭，戰爭力量及交戰權的否認”中指出，“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於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後來，日本雖然成立了自衛隊，但奉行“專守防衛”原則，不發展進攻性武器裝備，遠程導彈自然在禁止之列。
但實際上，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日本通過兩次修改《安保法案》和《美日防衛合作指針》，以行使集體自衛權的名義，基本上架空了《和平憲法》的約束。特別是安倍內閣上臺以來，日本軍事正常化力度空前加速。
2016年3月通過的新安保法案中，將《武力攻擊事態法》改名為《武力攻擊暨存亡危機事態法》，寫入行使集體自衛權的條件，把“日本或與日本有密切關係的國家遭到武力攻擊，日本存亡受威脅、存在國民權利被徹底剝奪的明顯危險”的情況，定義為“存亡危機事態”，在此情況下即使日本沒有直接受到攻擊，也可對他國行使武力。這標誌著《日本國憲法》當中的第九條被實質廢除，也標誌著被稱為《和平憲法》的這部憲法名存實亡。
對於遠程巡航導彈問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曾在2018年1月25日接受日本眾院代表的質詢中表示：“指責其為憲法上不允許持有的武器是不恰當的。”他否定了引進遠程巡航導彈有利於擁有攻擊敵方基地能力的觀點，並強調此類攻擊力今後仍將依靠美國的想法沒有改變。
需要注意的是，日本這一輪軍事擴張還得到了美國的默許甚至是鼓勵。 一直以來，戰後日本的和平性質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美國的“瓶塞”作用，美國的反對是日本沒有大規模發展進攻性武器的最重要原因。然而，冷戰結束以來，由於地緣格局的變化，美國開始有意識地對日本進行鬆綁。特別是近年來，由於美國重新強調大國戰略競爭，並將中國視為最大的海上戰略競爭對手，美國的政策急劇轉向。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所謂“軍事正常化”的外部障礙也幾乎被解除。
目前，能對日本“擴軍強軍”有所影響的就只有日本國內民眾戰後形成的和平主義了。
長遠目標
毋庸諱言，日本遠程巡航導彈很大程度上是瞄著中國來的，特別是為了反制中國版的宙斯盾系統即區域防空體系。除了美國之外，中國是列裝盾艦最多的國家。日本的周邊國家中，韓國有少數軍艦裝備了宙斯盾系統，俄羅斯也具備一定的對空防禦能力。中國的052-D、055等型驅逐艦都裝備了中華神盾系統，主力打擊武器是海紅旗-9。根據公開信息，海紅旗-9B型是中國海軍最新型的也是射程最遠的主力艦載防空導彈，它的對空打擊距離剛好在200公里左右。
如果日本的F-35攜帶其新型的遠程巡航導彈，加上空中預警信息的支援，將在防區外對中國的主要水面艦艇構成較大的威脅。考慮到日本與中國、韓國等鄰國的距離，這些導彈適當加以改裝，即能對這些鄰國的部分前沿陣地進行打擊。
當然，我們沒有必要誇大日本新型遠程巡航導彈的性能和威脅，因為中國的艦載防空導彈等裝備也在不斷地發展之中。我們更需要注意的是，日本未來可能出現的更激進導彈計劃。
空射遠程巡航導彈之後，還會有陸基的更大射程的巡航導彈，甚至還可能有彈道導彈。因為從技術上而言，日本發展這些導彈沒有任何障礙，日本甚至已具備製造洲際導彈的能力。
日本沒有洲際導彈的計劃，但是其先進的空間技術使其具備發展遠程導彈的潛力。日本的太空探索起步很早，僅次於美俄，幾乎與中法等國同時起步。
1970年2月11日，日本成功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衛星“大隅號”，後來陸續發展了“L系列”、“M系列”、“J系列”、“N系列”、“H系列”等系列火箭。就綜合指標而言，日本的火箭技術至少不遜於中國，在發動機、基礎材料和機械等領域，甚至要強於中國。
日本還廣泛參與了美俄等國主導的太空項目，也是國際空間站的重要成員，在深空探測、貨運飛船和偵察衛星等方面成就顯著。2013年9月14日，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在位於鹿兒島縣的內之浦宇宙空間觀測所，發射了第一枚採用端羥基聚丁二烯固體推進劑的新型火箭Epsilon，再次引發了世界的矚目。當時很多評論即認為，日本已經事實上踏進了固體洲際導彈俱樂部。
Epsilon起飛重量和運載能力都和美國MX“和平衛士”重型固體洲際導彈相當，完全具有成為洲際導彈的可能。普通運載火箭和洲際彈道導彈的差距主要在發動機、制導、再入大氣層和載荷等技術方面。此外，普通運載火箭通常追求的是運載能力和可靠性，對反應時間沒有太苛刻的要求，因此通常有較長的時間可以進行燃料加註；而為了縮短髮射前的準備或反應時間，提高戰備水平，採用固體燃料日漸成為洲際導彈的發展趨勢。Epsilon採用的是實用的彈道導彈的固體發動機技術，制導和再入大氣層技術對當今的日本也不是問題，所以理論上，日本完全有能力製造洲際導彈。
按照日本裝備發展的一貫邏輯，400公里的空射巡航導彈肯定不會是終點，日本防務部門會繼續以所謂“中國威脅”等為由，漸進地延伸其導彈射程、豐富其導彈類型，地區內的國家將很快都處於日本的導彈射程之內。
（作者系北京大學海洋戰略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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