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知青們離別的這天,送行的親友們依依不捨,車站一片沸騰

小說:知青們離別的這天,送行的親友們依依不捨,車站一片沸騰

  第二天,是知青們離滬的日子。清晨六點,五輛解放牌的汽車等候在縣中門口道路上。縣中門口上方懸掛著“好兒女志在四方”的橫幅。

  秋季的天氣,秋高氣爽,高高的天空蔚藍清澈,沒有一絲白雲。縣中門口大榆樹叢中小鳥兒飛來飛去,嘰嘰唧唧,叫個不停,似乎在向這群特殊的遠走高飛的人,唱著難捨難分的歌。一棵桂花樹散發著濃濃的桂花清香,令人陶醉。

  知青們在李定中隊長以及三位副中隊長指揮下,各自按小隊伍順序上車。家長、親人的歡送人群擠滿在車旁。當汽車準備出發時候,在縣中的老師與同學的歡送的黑壓壓人群出現了趙興的瘦弱身影的弟弟,在向大哥招手,在這離別時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如一江春水向東流。”與其說,是弟弟在送行,還不如說懂事的弟弟是代表全家在送行。弟弟剛剛考取縣中,昨天晚上據班主任老師所說,去新疆的知青在今天一早縣中門口上車,弟弟一大早起來,就在門口等候了。此刻,“打起揹包走天下,我們要聽黨的話!”歌聲響起,載滿知青的五輛解放牌車子一齊啟動了,趙興這位孤獨者,什麼也沒有看到,只看到他的弟弟流著眼淚,不停地揮手,直到車子向前馳去,他的視線看不到弟弟身影為止;他什麼也沒有感覺,只感覺到自己一陣心酸,無聲的眼淚奪眶而出。此刻他就要遠離弟弟,遠離父母,趙興眼角流著心酸眼淚!

  前來送行的人群,絕大多數是縣城知青的家屬親人,也有少數其他城鎮的知青家庭的親人,昨天晚上住在縣城今晨前來送行的。巷鎮的劉興18歲,初中畢業,父母俱亡,是他的大姐從小照顧他生活與讀書,養成了他自由自在非常任性的性格,但是他高高的個子,圓圓的清秀臉蛋,人聰慧,會打籃球會唱滬劇,是個人才。此刻他的大姐也在送行人群中,不停地向劉興招手,只見小劉含著眼淚大聲招呼:“姐姐!再見了!”

  汽車在米市渡擺渡後再駛行一小時後,就到了市區,接著就到了北火車站。知青門進了站臺,離發車還有半小時。由於是郊區,交通不便,知青父母直接到車站有困難,但是仍然有不少親人家屬昨晚來上海,一清早趕來火車站送別。站臺上人來人往很“鬧猛”。滾滾的支邊熱浪,沸騰了上海火車站臺。

  虞阿龍的姐姐在市區中學教學工作,在電話中知道弟弟的動身日,上海至烏魯木齊的52次列車,每天在上午發車一次,她早早就來到了上海北火車站(也稱上海火車站)。

  “龍弟!”在人群中姐姐視線與阿龍相碰了,看到小弟穿著軍裝,瘦小身影更小了。阿龍接過姐姐給他一個塞滿食品的包,連忙說:

  “姐姐,謝謝!”

  姐姐在阿龍胸前站定,伸出兩手將弟弟的風紀口扣緊,只聽鑽進月臺送行隊伍中的賣棒冰的小販在喊賣。天氣炎熱,阿龍姐姐買了十多支,分給阿龍同伴巷鎮的青年每人一支,又摸著口袋拿出一點零錢給阿龍。姐姐憐愛的一顆拳拳之心昭然而見。

  “你支邊,繼母長婆婆態度?”姐姐問兄弟。

  “沒有問題,她同意的。當然,她也沒有趕我走的意思。”這敏感話題阿龍說話小心謹慎。姐姐想到阿龍還小,正是上中學年齡,要是自己親生兒子,長婆婆會放他走嗎?姐姐對小弟悲憫之情油然而起。

  阿龍見姐姐難言憐憫之情,他故作鎮靜,安慰姐姐說:

  “姐,我已經長大了會料理自己的生活,兵團又是大家庭,相互有幫助,吃飯不用自己操心,一切請姐放心。”

  整個知青群情緒興奮而激動,形態各異。而來自巷鎮趙興、周源、何軍三位,都是有一定經歷有知識的而且參加農業勞動兩、三年的青年,他們顯然表情平靜,彷彿沒有發生這一切一樣。周源出生在地主家庭,他父親是開明地主,解放初農民批鬥地主大會上,周源父親上了臺主動脫了衣服,讓農民打他,而農民齊聲說:“周先生不必了,你是開明地主,我們不打你。”然而周源畢竟是出生地主家庭,他從小生活在被人歧視環境裡,他中學畢業後,到過江西打工,又回來參加農業勞動多年,為人很沉穩,比趙興大一歲。與周源同歲的何軍,母親從模範教師一下被打成右派,何軍的政治背景一下掉到了冰點,他1959年高中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已經插隊參加農業勞動多年了。他也和趙興一樣,只能參加支邊人群,才有希望有條生路。他此刻望了一下週源和趙興,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似乎默默地在心裡說著相互勉勵話兒。趙興的神態平靜,但他目光炯炯,早早在車廂指定的座位上坐下,等待著列車的動身出發。他聯繫出發前晚上所做的夢,人生是盤山公路上的車,需要韌性地攀登。他已經充分作好了“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的長期準備。

  鈴聲響起,青年們一個個爭先恐後上了列車。不少家長是乘昨晚的平湖到上海的客輪(經過某縣城),一早就趕到北火車站,等候自己的子女到來。而呂鎮徐進的父親等一大批家長,一清早趕來上海,跑在上海西站,等不到知青專列,後聽說在北站,於是徐師傅他們心急火燎七轉八彎來到北站,徐師傅驚呆了,列車停靠著,黑壓壓的歡送人群中,男人、女人夾著娃娃,有的在說,有的在哭,有的站著,有的在走動,一片叫叫嚷嚷之聲,一番熱鬧的難捨難分之景象。徐師傅不停地喊著徐進的名字,“阿爸,我在這裡!”徐師傅眼睛前一亮,見到了兒子徐進,老人家將兩個在上海買的高級廣式月餅遞給兒子,卻看到兒子臉部沒有表情,只向東望著。徐師傅便說:“大弟,你在看什麼?”“鍾正興約定送我的。”徐進說。鍾正興是徐進高中畢業時的同學,現在上海讀大學。“他可能在學校讀書緊張抽不出身!“徐師傅安慰兒子說。接著徐師傅叮囑自己兒子單身在疆飲食起居要注意,徐進不斷點頭。徐師傅又說:“大弟,我的成分要影響你的前程,但是不管到那裡,要有良知,這是做人根本。另外,別人對於你不好,你也要淡定,以德報怨!包容是我們民族品德。”徐進聽父親這一教誨,非常懂事地回答:“阿爸,我永遠記住你的話!”徐進瞧見父親疲憊的面容,還認真地叮囑,不停地說著話,這就是隻有1200元本錢被劃上資本家成分的父親,這就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父親,這就是平時經常教育自己課外閱讀要看魯迅、高爾基的作品的父親,徐進一陣心酸,兩眼掛起了淚花,徐師傅安慰兒子:“大弟,堅強些。”

  徐師傅心想,新疆在家長心目中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誰願意把自己子女送去紮根?而街道幹部有時說話生硬,說什麼“不去新疆不安排工作”,所以呂鎮除在讀學生外都報名去兵團。知青這個詞,大約是產生在那時,是高初中、小學生的總稱,是待業青年統稱,是知識青年的簡稱。徐師傅認為國家有困難,應該全民克服,他把兒子送走,也符合時代潮流,不過自己還是有點心酸。不一會兒,家長與知青看到一個身穿軍裝的身材高大的招生組的吳凱同志帶領招生組同志,在一幅的長幅標語下,與家長、親人、同學向他們招手辭行,送走他們以後,還將組織下一批青年進疆。

  也許,招生組同志當時並沒有意識到,上海知青掀起上山下鄉運動,此後又出現了支邊雲南、黑龍江建設兵團等的潮流,然而他們動員的10萬上海知青支邊新疆,是起始最早,最沉重、跨度最長,路途最坎坷,業績最輝煌,返城最艱難的支邊大軍,某縣這批青年,也將加入這個支邊大軍。這就是歷史,歷史是無法改變的。

  隨著一聲悠長汽笛聲,列車在車輪一聲碰擊鋼軌巨響中徐徐地啟動,阿龍在車窗口不停地向姐姐招手“再見!”,姐姐噙著淚花的臉容身影,隨著火車啟動時向前慢速駛行,慢慢向後退去了。鐵路兩旁邊上海房屋建築慢慢向後退去了。徐師傅眼睛有點溼潤,大弟終於走了,一去就是二十年,徐師傅發現一些家長在抹眼淚。一些家長在抽泣,個別家長在嚎啕大哭!

  此刻廣播喇叭聲、道別聲、歌聲、歡笑聲,夾雜著哭泣聲,此起彼落,匯合成歷史壯美的畫卷,又一批上海知青奔赴新疆建設兵團了。回憶歷史,這一代知青,不得不佩服當時的宣傳鼓動的力量,躁動了青年人的心。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的響亮的稱謂,新疆天山南北綺麗風光,使得知青們浮想聯翩,激動不已;青春萬歲!青春無悔!趙興只看到車廂內外,一隻隻手臂,揮舞著一束束鮮花、帽子、手絹向親人、同學、好友告別;只聞到知青身上的汗味和青春躁動的氣息;只感到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壯舉,他過去從未碰見,也許他和同伴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見到。

  “啊!又有一批上海支邊青年去新疆建設兵團!那是郊區的某縣156名!”人民公園早晨鍛鍊身體的一位上海市民立在公園《解放日報》的報欄前在觀看頭版消息後發出一聲讚歎。

  “阿拉孃舅家就在某縣,我最近去過一次,聽舅舅講這批支邊青年文化程度高,很多都是高中畢業生。”又有一位市民在議論。

  “從市區到郊區,來勢與規模不小啊!”不少市民在報攔前紛紛議論,“這樣可以降低政府關於社會青年就業難的壓力!”

  “聽說這批青年,年齡最小還有不到十七、八歲的。”又有一名市民在說。上海是中國最大現代城市,信息傳遞是最快的。的確,某縣的這批正在上火車知青群中,王小白、蔣娟、陳秀蓮、曹雲等都只有十五、六歲,而這些年齡最小的男女青年,此後在漫長的田間勞動中,他們不比大姐姐、大哥哥少幹,一個個生龍活虎,踏實能幹,成為軍墾戰線的尖兵。但是畢竟是孩子,在遠離父母的天涯長路上,他們逢年過節,想家時候,往往會相互抱頭大哭,到那時候,排長、班長往往要付出很大精力去安慰他們,直到他們停止哭泣為止。

  珍貴的歲月,永久的記憶,是那樣像雕刻一樣,刻在知青的心靈之中。是的,那崢嶸歲月,起始於1963年的四年中,十萬上海知青,都在這上海北火車站臺出發,這是前所未有的歷史的壯舉。

  我國古代樸素唯物辯證法哲學家老子言:“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道是什麼,道是客觀的自然規律,老子在這裡認為世間萬事萬物,均有正反兩面,並能夠相互轉化。

  這裡最先掀開了我國青年大規模上山下鄉運動的歷史的沉重一頁,上海知青奔赴萬里途程!作為歷史的見證人,你希望的不應該是招生工作中政策上的圓滿無缺,而應該是對於大方向的肯定和工作中政策上紕漏的克服;你希望的不應該是青年前程的一帆風順,而應該是青年具備了衝破驚濤駭浪、在大漠天涯任何艱難情況下不迷失方向的那一種力量與自信。

  列車駛出上海站以後,沿鐵道線的人們在村口或者商店學校旁,可以看到宛如綠色的鋼鐵長龍一路呼嘯,滿載著黃色軍裝的上海知青,擦著鐵道脊背進入你的視線一晃而過。它的車輪接觸摩擦鋼軌發出了它的告示:小站不停、小站不停!每當列車行駛到它按運行規定需要停靠的車站進站時候,嗚——汽笛拉出了一聲長鳴,彷彿在向人們誇耀:“我的車廂內,上海支邊青年最神氣!”上車的旅客,一進車內甬道,一見載滿一式穿著黃軍裝的上海知青的車廂,都非常自覺回頭,到沒有知青的車廂內找座位。人們都知道,這是黨中央號召的時代潮流,作為中國人都要大力維護與支持。在當時的歲月,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去,人們的思想簡單、樸實、平和,沒有那麼複雜,什麼運動,只要中央一聲令下,人們一呼百應。

  車廂內。帶一付深度眼睛的身高1.80米左右的高個子1963年高中畢業生徐進,窗外陽光照射在他的臉盤,分明的線條、緊閉的嘴唇顯示著男子漢鋼骨氣,在剛剛告別了送行的父親以後,他在座位上舒了口氣,定了定神,心情沉重了一會兒,耳旁又響起父親的話:人要有良知,要以德報怨,包容是民族品德。他立刻想到路途上不能太悲傷沉悶,“大家唱個歌好嗎?”他在大聲呼喚戰友。“好啊!”列車上響起了歌聲。他長有富有稜角的四方臉,一對明亮眼睛,一付宏鍾般的好嗓子,是標準的男高音,既準確而又動聽,還有人說他唱歌有磁性。這時他帶領著大夥反覆湧唱的歌:

  “打起揹包走天下,我們都聽黨的話,哪裡需要,哪裡就是我的家。”

  “來吧,年輕的朋友,親愛的同志們。我們熱情歡迎你,送你一枝沙棗花!”徐進領著大家高唱,兩隻手不斷揮舞指揮著,車廂裡熱浪翻湧,散發著知青頭頂上蒸發的汗氣。帶隊的老章和小朱,在青年的歡聲笑語中來回在車上走動,見中隊長李定身體有點不舒服,手總是放在疼痛腹部,叮囑他按時用藥,路途吩咐幾位副中隊長多操心。

  九月的天氣最涼爽,九月的陽光最明媚。通向天山南北,通向塔里木河軍墾道路是無私奉獻的勇敢者道路,千里戈壁、百里風沙並沒有減退青年們的豪情,他們唱著這些當時耳熟能詳的知青的歌,邁向征途,這是毛澤東時代的特殊經歷的青年征途,他們的艱難困苦,他們的理想追求,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成長過程,將永遠記入歷史的史冊。

  歌聲中,列車風馳電掣般向北方向奔駛而去,不時噴吐著蒸汽機濃濃黑色排煙霧氣,消失在廣闊原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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