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风波的故事(来自民间)

民国年间,阳曲县内有两个文玩店最为出名,一家叫做祥云馆,东家叫王春旭,身高体胖,为人刚直;另一家叫做万宝楼,东家名叫卢坚,身材高瘦,精明强干。这两家店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也不分高低,半年之前,王东家重金请来一位叫白博文的能干掌柜,从那之后,祥云馆生意日渐兴隆,隐隐有超过万宝楼之势。

鉴宝风波的故事(来自民间)

白博文手下有两个徒弟,一个叫做常宏,能说会道心思活泛,平时常常讨得白博文欢心;另一个叫做黄瑞,为人木讷,做生意时太过实在,白博文常常对其恨铁不成钢。平日里,有寻常人等拿着家传之物上门,常宏过目之后,会把对方的古董贬的一文不值,再以极低的价格买到手,过段时间转手加价卖出;如果是黄瑞接待对方,则研究半天,老老实实的告诉对方真实估价。如此两三次后白博文就不再让黄瑞站柜台了,发他到库房做些粗活。

白博文的信条是“慈不将兵,义不掌财”,坚信在这一行想要发达就要眼毒心狠。拣“荒货”是古玩店进货的重要来源,就是派人在穷乡僻壤走街串巷,从农夫愚妇手里用十个铜板换来古董,十天半月后以成百上千大洋的价格转卖给别人。黄瑞虽然老实肯干,但他这种性格是没法在这行立足的。

一天白博文用过晚饭后,躺在藤椅上品茶。常宏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师傅,我下午在娄烦县上货,遇到幅画。我实在拿不准,还请您掌掌眼。”白博文闭着眼,沉声问:“什么画啊?”“好像是唐寅的《看泉听风图》,不过我拿不准啊师傅。”白博文坐起捻了捻胡须,说:“你告诉东家一声,备马车,我们出发。路上再聊。”

在马车上,常宏向白博文仔细说了情形,画主人是一个农村老太太,自称画是家传的,少了一千银洋不卖,不管常宏说的舌绽莲花,老太太也一口咬定画是真品,少一块都不卖。白博文听着心潮起伏,如果是真迹,那幅画最少也值四千大洋,这种宝贝多少年也难遇一次。

马车来到娄烦县已经接近深夜,常宏凭记忆带路到了那家门前。叩开门,一个白发老妪叼着旱烟袋,木然瞪着来客,半晌才说:“怎么又是你?说是假画的那个人,你还来干什么?”常宏嬉皮笑脸,说道:“老人家,我把我师傅请来了,您再让我们看看您的画呗?”“看什么看,当我是棒槌啊。不卖给你们,走!”老妪大声呵斥,吐沫溅了常宏一脸。白博文上前一步,推开讪讪无语的常宏,说:“老人家,我是阳曲县祥云馆的掌柜,听说您这里有幅画,想观摩一下。如果合适,价格绝对不会亏待您,如何?”他一边说,一边将两个银元放在老妪手里。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啊,用手捻了捻银元,回头吼道:“老头子,又来客人了!”

老妇把白博文师徒让进门,把门插上。屋里就点了一盏油灯,一个身形高大的老头在神龛后的暗格摸索了半天,打开机关,缓缓抽出一副卷轴,递给白博文。白博文咽了一口口水,就着昏黄的灯光,慢慢打开画卷,只见画中山势雄峻,石质坚峭,近处古木浓荫,清风飞泉,意境空灵清旷,图中细部有两位高士并排坐在瀑布旁的石块上,一边畅谈一边看泉听风,悠然自得。白博文默默观察山石笔墨的斧劈皴技法,审视画中人物的线条特征,一边用手指摩挲着画卷,感受纸质和笔墨颗粒,头脑中闪过曾经观摩过的唐寅晚年真迹,将画作特点和这幅画一一比对。常宏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会儿看看画主夫妇,一会儿看看白博文。

老妇等的不耐烦,用力磕了磕烟锅,咳嗽一声道:“这位掌柜的,看够了没有,我们老两口年纪大,睡得早。不买你就请便了。”白博文盯着画上“俯看流泉仰听风,泉声风韵合笙镛,如何不把瑶琴写,为是吴人姓是钟”这首七绝看了好一会,抬头说:“要了。”

返回阳曲县,已是将近拂晓时分,白博文不顾一夜奔波疲惫,将房中电灯打开,关上房门,展开那《看泉听风图》,再次观赏起来。这次上货利润几千大洋,按照他和东家的商定,这种大件货得利四六开,四分利也相当于他三年的薪水了,如何不让他心花怒放。

看着看着,白博文突然心头一凛,拿出放大镜,凑近电灯仔细观察起皴法来,唐寅的皴法最善变化,短砍长皴兼施,方笔圆笔互用,细笔山水画则中锋与侧笔中交替互施,变化种种,而这幅画中的皴法变化不大,一味刚劲,从细微处看不出唐寅硬而不僵,力而有韵的笔力。白博文将画幅凑到鼻子跟前仔细闻,良久察觉到一股若有如无的茶味和烟味,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喃喃道:“被人埋雷了。”

原来这民国时期,仿制古画俨然成了一个产业,各种造假技法层出不穷。就纸张来说,老画的纸张颜色更黄,为了逼真,造假者爱用的做旧方法是烟熏、茶浸,再用从茅草棚的屋檐滴下来的水染,出来的纸颜色几近以假乱真。白博文奔波劳顿赶到娄烦,精神已是不济,夜色已深,灯光昏黄,仿制假画的人笔力深厚,摹写近乎逼真,题词的笔迹印章做的毫无破绽,老妇人又在旁边抽旱烟,遮盖了画幅上淡淡的气味,再加上自己的贪念,让这老江湖也失了前蹄。

白博文颓然坐下,昨日傍晚出发时,他从东家那里领了一千大洋的“日升昌”银票,如果收入赝品,这一千大洋就得自己补上。一两年的薪水就这么打了水漂,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名声,这要传出去,堂堂掌柜让农家老妇给骗了,这面子往哪儿搁?

白博文沉思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想那张大千也临摹古画售卖,上海的谭敬也大肆造假早已富甲一方,我收一幅赝品又如何!再说这赝品模仿技法十分高超,若非自己这样的行家里手断难发现,就算卖出去也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真迹。他索性平复心情,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画高价售卖。

拿定主意后,他略一洗漱,拿着画找到东家。王春旭没看出破绽,兴高采烈,连声称赞白掌柜办事得力,让他今日回房好好歇息,柜面上让他人代管就是。

白博文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他踱到店里,常宏看到他迎了上来,喜笑颜开:“师傅,咱昨天进的画下午就卖掉了,四千大洋呢。”白博文心里咯噔一下:“买主是谁?”常宏道:“大洪米店的高老板,都没怎么还价。”白博文略略安心,这高老板是个暴发户,附庸风雅之人,量他也看不出什么蹊跷。

之后两个月,风平浪静,白博文想起这桩生意来,还颇为自得。哪晓得一日正在柜上,米店高老板带着一队士兵气势汹汹闯进祥云馆,揪住白博文破口大骂,那些士兵放手砸店。惊动了东家王春旭,赶上前来苦苦哀求。高老板只道是白博文卖他赝品,让他丢尽脸面,士兵不由分说将白博文五花大绑架走。虽然王春旭上下打点,奈何高老板也是背景深厚,白博文被安了个欺诈之罪,关进大牢两年之久。

两年间白博文在狱中长吁短叹,度日如年,只叹自己时运不济。等出狱之日,两鬓已是全白,好似老了十岁。他出来之后,想先去探望王春旭,毕竟是自己贪心之过,连累了东家。等他到了祥云馆,抬头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祥云馆的牌匾早就不见,换成了一家绸缎庄,进了店一看,早就物是人非,他长叹一声转身想走,突然身后有人喊:“白掌柜留步。”扭头一看,原来是从前祥云馆的后生小刘,现在在绸缎庄当伙计。

小刘把白博文拉到一旁:“您这两年受苦了。”白博文苦笑:“我自己一着不慎,自作自受,还连累了东家,心里实在难安。”小刘脸色有异,吞吞吐吐:“您的这件事,其实另有隐情。”白博文忙道:“你不妨将你所知都告诉我,还有这祥云馆如何变成今天这样?东家又去了哪里?”小刘向店里告了假,带着白博文到了附近的茶馆,两人坐在一个角落,小刘将过往一一道来。

原来那祥云馆东家王春旭,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王子圣,整日在店里忙里忙外,小儿子王子贤却游手好闲,三天两头出去吃喝嫖赌。王春旭多次训诫小儿子无果,把他吊起来痛打一顿,断了他的花销来源。没多久王子贤烟瘾发作,痛不欲生,偷了店里的古董,跑到万宝楼卢坚那里变卖。一来二去王子贤和卢坚熟了,卢坚开始赊给王子贤银元。吃喝嫖赌是个无底洞,多少大洋掉进去也没有个响声。一天王子贤又来借钱,卢坚微微一笑,把他以往的借据往桌上一堆:“世侄,先把欠的钱还了,如何?也不多,就一万大洋。”王子贤打了个哈哈想走,背后窜出两个大汉,一把扭住胳膊,把他脸朝下摁在桌子上。卢坚叹了口气:“那只好问你爹要钱了。”王子贤心想父亲本来就偏向大哥,如果知道自己欠了这么多钱,一怒之下只怕会把自己赶出家门,这祥云馆将来就全是大哥所有了,慌忙喊道:“卢老板,咱有话好说,别告诉我爹啊!”卢坚吸了一口鼻烟,点头:“也好,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一万大洋咱就一笔勾销,以后我还另有好处给你,怎么样?”

当天夜里,王子贤找到伙计常宏,威逼恐吓一番后,塞给他一百银元。三天后常宏收到王子贤消息,将白博文引到娄烦县。白博文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原来是卢坚伙同常宏这厮给我埋的雷,白某人栽的也不冤了。然后呢?”

小刘给白博文续了一杯茶,继续讲述。那卢坚得知祥云馆入手唐寅赝品后,命令王子贤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到酒家“登仙楼”吃饭,席间大肆吹嘘自家刚得了唐寅真迹。此时卢坚和米店高老板正巧坐在王子贤旁边的雅座,卢坚知道两月后就是高老板岳父的生日,他岳父是民国革命军三十五军团长,平时爱好古画。卢坚故意夸了一番《秋山高隐图》价值如何不菲,又惋叹自己没运气入手,说的高老板心痒难忍。高老板为给丈人选寿辰礼物,费劲心思也没找到合适之物,听了王子贤和卢坚这一唱一和,连饭都没吃完就赶到祥云馆,出手买下《秋山高隐图》。

两月后,到了岳父寿辰之日,高老板将《秋山高隐图》献上,团长大人喜不自禁,命人将这名画挂起。众宾客围过来观摩,交口称赞,高老板夫妇也是面上有光。哪想到宴会结束,一位宾客与团长作揖告别时附耳低语了一阵,说的团长大人脸上阴云密布。等到送完宾客,团长大人将女儿女婿叫到里屋,把画掷在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高老板方知受骗,心里气不过,朝岳父讨了一队兵,冲到祥云馆把白博文抓了起来。

祥云馆吃了官司,上下打点,又赔了高老板一大笔钱,声誉受了影响。王春旭又累又急,旧疾复发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王子贤暗地里得了卢坚资助,买通了家族中势利长辈,又伙同新掌柜常宏和伙计,将大哥赶出家门,竟然独霸了祥云馆。

王子贤得了家产,又没人管束,更加肆意享乐,还吸上了白面。不想那掌柜常宏生性奸猾,新招来的伙计也不是忠厚之辈,王子贤又是个糊涂之人,店里的经营根本不上心,偌大家产竟是渐渐亏空。到后来,掌柜常宏和几个伙计卷款而逃,王子贤欠下赌债无数,妻离子散。卢坚盘下了祥云馆,将王子贤赶出门外。王子贤悔不当初,在门外破口大骂,抖出这过往经过。围观者方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万宝楼老板果真心黑如墨。卢坚恼羞成怒,命人将王子贤打了个半死,扔到南城的臭水沟里。王子贤之后每日疯疯癫癫,毒瘾发作时人不人鬼不鬼,成了街上的一个乞丐。

白博文捏着茶杯,指尖发白:“那卢坚现在是行业翘楚了,我若有机会,须好好拜会。”小刘苦笑道:“怕是不能够了。”原来卢坚收了祥云馆,翻修一新,招兵买马,再加上他本人就是精明强干之辈,生意越发红火,一时间风头无两,每日出门鲜衣怒马,购置了数处深宅大院,引得周围人艳羡不已。没想到福祸相生,卢坚太过炫耀,半年前被一帮土匪盯上。匪首姓乔,是阎锡山部队的逃兵,身手了得。他带手下乔装打扮,在卢坚几处宅院踩点两个月,又派人混进卢家当仆人,摸清卢家作息规律,趁风雨之夜,里应外合潜进卢宅,砍死护院保镖,制住卢坚全家,逼问财宝下落。卢坚了解土匪行事作风,知道就算交出财产全家也是个死,索性咬牙不说,被土匪活活折磨死。卢家大奶奶终是女流,见识短浅,又挨不住打,交待了财产藏匿处。土匪凿开青砖厚墙,在夹层取出无数黄货白货,放火烧了宅院,卢家十几口老少竟无一活命。事发之后全县震动,县长责令警察局保安团限期捉拿土匪,可那土匪作案当夜就逃进深山,费劲周折只抓到几个喽啰。卢家远亲来到阳曲县,处理后事,变卖宅地家产远走他乡,一个家族就此在县城销声匿迹。

白博文听的目瞪口呆,辞别小刘后走在街上,怅然若失。原本想报复陷害自己之人,哪想到对方疯的疯,死的死。突然他念头一转,王春旭、卢坚都已不在,在这一行当,县城里自己再无对手,何不做一番大事业。他连夜赶回老家,从灶房炉台下起出藏了多年的一包金条,回到县城买房招人,联系旧故进货。

白博文本就是这行的老手,做起来轻车熟路,这次他着意结交官达贵人,半卖半送了不少奇珍异玩。有了大人物照应,他在造假方面变本加厉,先派人到南方和谭敬搭上关系,进了一大批赝品古画,又高价收购了张大千临摹画作,对外宣称是石涛真迹。不但如此,他还招募了一批亡命之徒,一则充当打手保镖,一则暗地干些盗墓开棺的勾当。两年之后,周边县城的墓葬宝物,几乎尽收于白博文之手。不过五年时间,白博文连开几家分店,财势之盛,已超过当年吞下祥云馆之时的卢坚。

一日白博文闲来无事,坐在后屋太师椅上品茶,隔着珠帘看店里伙计招呼客人。客人中有一个年轻后生,浓眉大眼,目光坚定。伙计向他推荐了几件古玩,他都微微摇头,神情中略有不屑之意。伙计见他衣着朴素,逛了半天也没有购物之意,颇为不耐,正想发作,白博文走到近前,示意伙计退下。白博文略一欠身:“这位小哥,我瞧你在店里看了许久,难道就没有一件让你满意之物吗?”那后生后退一步,打量了白博文一阵:“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博文将那后生引到里屋,看茶落座:“小哥有何指教?”后生沉吟了好久,沉声道:“白师傅,行内有人说您看人下菜,品相好的压堂都卖给官家贵人,旧仿新仿都卖给寻常客人。晚辈斗胆进一言,做生意,还是要讲究真心实意啊。”白博文神色不变:“小哥,你说我卖仿品,可有真凭实据?没有的话,我可要和你去官家说个清楚啊。”

后生站了起来,脸色发红:“外堂所挂赵孟頫的《双松平远图》,是谭敬手下汤安近年所画;您柜上的宣德炉,绿锈红斑颜色不正,是明清时期仿制的;汉罐是补货,古残片拼凑而成的;八仙台是合仙台以大改小做的;雕花古玉,是古墓无纹素玉片雕刻做旧沁色,埋在尸泥朱砂里,然后打上石蜡的‘老玉新工’。白师傅,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白博文脸色阴沉,拍了两下手,门口闪进两个粗壮大汉,将后生夹在当中。白博文站起身,抖了抖长袍下摆:“年轻人,我不知你何方来路。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可知晓?”

后生毫无惧色,缓缓道:“白师傅,我如果是来拆台踢馆,就不会一个人到里屋和您这样讲。你我师徒一场,我今天来好言相劝,听不听都在您。”白博文端详了对方好一阵,吃惊道:“你是黄瑞?”

来人正是原来祥云馆的伙计黄瑞,当初愚钝为白博文不喜,被派到库房干些杂活。黄瑞心性踏实,对着库房里的真假古玩日夜观摩,翻阅前人的鉴宝笔记,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本事。卢坚买下祥云馆之后,黄瑞留下来当伙计,被逼着干些仿制古玩的勾当,时间一久,黄瑞郁闷不已。

恰逢临县刘员外看中了店里的一块千年寒玉,卢坚故意抬价,要价上万银元,刘员外犹豫不决。黄瑞忍不住辞了工,夜访刘宅,告知刘员外那所谓的千年寒玉其实是新仿之货,而且做工阴毒,买来对主家有害无利。原来卢坚找了一块寻常玉胚,让能工巧匠仿古雕花做旧,把玉塞到一条黑犬口中,将狗口绑住,将其虐打致死,再寻一个极阴之穴,将犬和玉埋上七七四十九天。牲畜的怨气和坟地阴气纠缠在玉上,冰冷彻骨,让人误以为是块千年寒玉。这玉的做法卢坚秘而不宣,哪知黄瑞阅遍古书,用手一拿就知这玉来历不正,邪气十足。刘员外听了讶异不已,问道:“既然坏了你东家的生意,万宝楼你是呆不下去了,今后有何打算啊?”黄瑞道:“我已经辞了工,先回老家一趟探望亲人,然后再做打算。”刘员外见黄瑞为人忠厚,起了爱才之意,就把黄瑞留在身边,让他打理自己平时购置的古董文玩。黄瑞为报答知遇之恩,平日尽心尽力,与刘员外相处甚是融洽。近年来黄瑞听闻白博文从操旧业,声势日隆,开始还为他高兴,不过后来传入耳中关于白博文的物议越来越多,终于下定决心拜访故人。

白博文挥手斥退了打手,与黄瑞重新坐下。黄瑞言辞恳切:“人生在世立于天地之间,莫过于一个‘诚’字。我辈熙来攘往皆为沽利,本无可厚非,但做生意尚需讲究不昧良心。白师傅,以次充好坑蒙欺诈,终非长久之道啊。”

白博文晒然一笑:“黄瑞,我过去常讲‘慈不将兵义不掌财’,你听不进去。我蒙冤入狱又重新翻身,更加明白这个道理,你若不狠,自然就被别人吃掉,你若不作假,自然有别人来做,到时这行业的翘楚便是换了个人而已,一切照旧。你无需多言,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再来投奔我就是。以你现在的本事,当我一个分店的掌柜都够了。”

黄瑞站起身,对白博文作揖:“白师傅昔日栽培,徒弟没齿难忘。不过古玩造假,有违于我良心,徒弟实在做不来。”说罢就要告辞,白博文劝阻未果,送他到门口。黄瑞临别时,犹豫了一下,说道:“白师傅,我最后还有一言。听行里人说您在倒斗,最近兵灾水灾频发,荒野间横死之人怨气徘徊不去,当此乱世应多行善积阴德,我劝您还是不要再抢阴宅了把。”白博文不置可否,黄瑞叹息一声离去。

白博文对鬼神之说一向不信,数月后,他带领手下发现了一口五代时期的大墓葬。趁风高夜黑时,用炸药炸开墓穴,手下沿绳而下入穴探宝,白博文自己留在上面把风。没想到人进去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墓穴中传来阵阵惨嚎。白博文心中惊疑不定,手持短枪,举着火把往洞穴里探头张望。刹那间一股黑气扑面升腾而至,闻之腥臭无比,黑气散去又见几个东西攀着穴壁怪叫而上,身形诡异,动作迅疾,绝非人类。白博文汗毛倒竖,心道不妙,火把一扔,抛下旁边的杂役,飞身策马而逃。回城之后就高烧不起,请遍名医也都束手无策,挨到第七日白博文吐血暴毙,他带去的人也无一生还。

黄瑞听闻白博文亡故的消息已是半月之后,不由长叹一声。古玩这行水深莫测,加上人心机诈,更是衍出凶险变化万千。他提笔将祥云馆、万宝楼之争前后始末一一道来,最后写到白博文盗墓暴毙时犹豫再三。此事几近神话,不足为外人信,他也不敢断言鬼神之说是否有之,但因果昭彰,天目如炬,也许有之,他依照传闻一一记下,作为警惕以示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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