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物語
只有讀了原著，你才能真正看懂《都挺好》。
1
講《都挺好》原著之前，
我先來講兩則新聞吧。
一則新聞發生在去年8月：
哈爾濱75歲的老人初女士，
全然不顧兒子和女兒的阻止，
決然把房子贈給了前兒媳。
初女士為什麼會這麼做呢？
因為這個前兒媳對她太好了。
初女士的兒子是個渣男，
婚後多次出軌且喜歡家暴，
前兒媳忍無可忍跟他離了婚。
雖然跟初女士的兒子離了婚，
但前兒媳依然把初女士當母親照顧。
2016年，初女士重病住院，
要做心臟搭橋手術，
兒子和女兒都不願簽字，
最後是這個前兒媳簽了字。
初女士動完手術後，
只有前兒媳寸步不離——陪在身邊換藥打針，端水餵飯。
2018年，初女士兩次病重住院，
兒子女兒跑來看一眼就走了，
寸步不離照顧她的還是前兒媳。
8月，覺得時日不多的初女士，
便立下一份遺囑——將房子贈與前兒媳。
不管兒子和女兒如何吵鬧，
初女士都鐵了心：“房子就是要給她。”
她還去公證處辦了遺囑公證。
事後，很多親戚都埋怨初女士：
“你傻呀，把房子留給一個外人。”
2
另一則新聞發生在幾年前。
講的是成都一個80歲的老教授，
竟然花10萬元給小狗辦喪事。
老教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他老伴去世了，
孩子們長年不在身邊。
老教授很孤獨，就收養了一隻狗：
“狗狗一直守在我身邊，像親人一樣關心我。”
這條狗狗去世後，
老教授特別傷心，
便給它舉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
“老教授10萬葬狗”曝光後，
很多人在網上大罵老教授：
“糟蹋錢，為什麼不留給子女呢？”
“糟蹋錢，捐給貧困山區也好啊！”
3
關於“老教授10萬葬狗”這件事，
我特別喜歡學者熊培雲的評論。
熊培雲講了一個《小王子》的故事：
小王子的星球上有一朵玫瑰，
小王子傾盡全力照顧它，
每天為它澆水、捉蟲、擋風、遮雨，
喜歡得簡直要了命。
但有一天小王子來到了地球，
在地球的花園裡，
他發現了無數一模一樣的玫瑰花。
這時，小王子才意識到：
“我一直以為我那朵花是舉世無雙的，
現在才知道它不過是一朵很平常的花。”
小王子倒在地上哭了。
這時，想跟他交朋友的狐狸，
給他講了一個“馴服”的道理：
人的感情是建立在“馴服”基礎上的。
何為“馴服”？
“馴服”就是建立紐帶、建立聯繫、建立責任，
在“馴服”之前，
大家和成千上萬的同類並無區別，
也不互相需要。
但是“馴服”後，就會彼此需要，
而且對於各自來說，
對方就成了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個體。
狐狸講完“馴服”的道理後，
小王子一下就明白了，
因為我不斷照顧那朵玫瑰花，
我們彼此就被“馴服”了，
儘管我們都不是獨一無二的物種，
但因為彼此“馴服”，
我們都成了對方的“獨一無二”。
初女士與前兒媳的感情，
就是因了這樣的“馴服”。
老教授與狗狗的感情，
也是因了這樣的“馴服”。
當我們指責初女士不愛子女時，
當我們指責老教授揮金如土時，
又有幾人看到他倆淚流滿面地回到了自己的內心？
什麼是親人？
我喜歡作家晚情對親人的定義：
“真正的親人，
不是靠血緣關係決定的，
而是以待你的心決定的。
這世上的親人只有一種，
那就是關心你心疼你的人，
不管和你有沒有血緣關係，
都是你的親人。”
對於初女士來說，
兒子與女兒並不算真正的親人，
寸步不離照顧她的前兒媳才是親人。
對於老教授來說，
孩子們可能也不算真正的親人，
天天陪他說話的狗狗才是親人。
4
很喜歡金棕櫚最佳影片《小偷家族》。
在日本東京一間破爛平房裡，
住著這樣一個特殊的家庭：
“奶奶”初枝，是一個被遺棄的老婦人。
“爸爸”治，是一個沒工作的小偷。
“媽媽”信代，做過應召女郎。
“小姨”亞紀，被父母遺棄，出賣色相為生。
“哥哥”祥太，被父母遺棄，跟著治做小偷。
“妹妹”百合，是一個被父母虐待的孩子。
為什麼每個稱謂都要加引號呢？
因為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媽媽和爸爸是非法組建的，
奶奶是被爸爸媽媽從街上撿回來的，
哥哥和妹妹也是被撿回來的。
他們都來自破碎的家庭，
是被社會拋棄的一群人。
但這樣六個“被家庭嫌棄的人”，
卻在這間破爛的小平房裡，
組成了一個溫暖的“小偷家族”。
他們窩在一起吃麵，
他們把自己最好的食物分給對方，
他們一起去海邊游泳，
他們在冬夜鑽進被窩聊一天發生的事情，
“我們什麼都沒有，只有愛。”
但終於有一天，
警察的到來打破了這個家的寧靜。
警察問“媽媽”信代：為什麼要誘拐百合？
其實百合是被治“撿”回來的，
信代一開始並不同意收留百合，
但當她看見百合手臂上跟自己一樣的燙痕時，
便下決心把她留在身邊。
她緊緊地抱著百合說：
“他們說喜歡你才會打你，是假的。真正喜歡你，會像這樣，抱著你。”
警察質問信代：“你沒有生養過孩子，怎麼會是母親？”
信代反問警察：“難道生過孩子的人，就稱為母親嗎？”
警察沉默了。
這間小平房最終被沒收了，
“小偷家族”從此解散。
百合回到了自己的家，
媽媽仍然對她愛答不理，
她只有自己跟自己玩，
時常怔怔地望著外面的世界發呆。
是枝裕和為什麼要拍這樣一部電影？
他就是想傳達一句話：
“有血緣關係的不一定都是親人，
而沒有血緣關係的不一定不是親人。”
真正愛你的人，即使沒有血緣，
也會在寒夜裡遞給你半個可樂餅；
而不愛你的人，即使血肉同源，
也會在你胳膊上留下一道疤痕。
5
電視劇《都挺好》前幾天播完了，
最終結局選擇了大團圓。
蘇明成徹底洗心革面，
主動申請去非洲工作，
臨走前取得了朱麗的諒解。
而最遭人恨的惡人蘇大強，
因患上老年痴呆，
變成了一個體諒子女的好父親。
劇中第一主角蘇明玉，
則徹底原諒了父親，
辭了職一心一意照顧他。
這個結局真美好，皆大歡喜。
但在《都挺好》的小說裡，
結局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
●明成並沒和明玉和解，他離婚後過得狼狽不堪，最後斷了跟蘇家人的聯繫。
●明哲面臨婚姻破裂，選擇回美國過日子。
●蘇大強跟保姆在一起了，但依然摳得不得了。怕保姆兒子要紅包，不願跟保姆回家過年，孤獨一人在家吃年夜飯，結果又吃壞了肚子。他打電話給明哲，明哲又打電話給明玉，最後明玉把他送進了醫院。
小說就這樣戛然結束了，
所有人物的脾性還是老樣子，
沒有發生任何一點轉變。
我特別喜歡小說的結尾：
但是她內心是這麼想的：
“與蘇家其他人的關係，
也別避之唯恐不及了，
既然都是姓蘇，怎麼能避得開。
但親情是撿不回來了，
大家淡淡如水地交往吧，
不寄予厚望，也不恨之入骨，
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和石天冬幸福就行了。”
明玉最終並沒有選擇原諒，
她只是選擇了一種“淡淡如水”的交往方式，
“我雖然也會盡到照顧的責任，
但我不會把你們當做真正的親人。”
接蘇大強出院的時候，
明玉心裡想的是：
“我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有很多人那麼愛我，
天冬，小蒙，老懞，還有柳青……
他們對我那麼好，
我也要好好報答他們。”
《都挺好》這部小說之所以好，
是好在它講的不是一個和解的故事，而是一個新生的故事。
作者阿耐讓蘇明玉來人間一趟，
並不是讓她在原生家庭這個泥潭中鬥爭，
而是為了讓她抬起頭看未來。
“生命的價值在於愛那些值得愛的人，
而不是等待你恨的人道歉。”
6
什麼是親人？
有血緣關係的不一定都是親人，
而沒有血緣關係的不一定不是親人。
什麼是親人？
那些生你不養、生你不管的人不是親人，
那些天天折磨你、壓榨你的人不是親人，
那些關心你疼愛你照顧你的人才是親人。
“真正的親人，
不是靠血緣關係決定的，
而是以待你的心決定的。
這世上的親人只有一種，
那就是關心你心疼你的人，
不管和你有沒有血緣關係，
都是你的親人。”
所以我們一定要善待：
那些在我們遇到困難時幫助我們的人，
那些在我們得意忘形時提醒我們的人，
那些在我們情緒低落時鼓勵我們的人，
那些在我們生病時沒有離棄我們的人，
那些在我們貧窮時給我們雪中送炭的人。
這些人雖跟我們毫無血緣，
但卻是我們最親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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