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煉字淺談

詩文煉字淺談

胡適有句名言;“做人,要在有疑問時無疑問;做學問,要在無疑問處有疑問。”無論閱讀還是寫作,我們必須有一字不肯放鬆的謹嚴。

寫文章一個基本的要求就是辭達而已矣。即用字準確、言簡意賅。

唐代詩人任番遠遊,路經杭州清風嶺,觀月賞景,詩興大發,在借宿的僧房裡寫了一首詩:“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鬆露滴衣裳。前峰月映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之後,任番繼續遠行,途經錢塘江時正值月落,觀看江潮,發現江潮隨風而退,只有半江之水。他想到自己用“一江水”來描寫月夜江潮,與事實不合,便在返回途中,特意去僧房改詩。可是,一踏進房門,看見這旬詩已被人改過來了。任番很納悶,忙詢問是誰改的,僧人告訴他,在他離去不久,有一官員從此路過,偶然見了這首詩,連聲讚歎,但惋惜詩中的“一”字用得不如“半”字準確,便徑直改了。任番暗暗稱奇。

任番的例子說明文學源於生活,用字準確強調的是寫實,然而“寫實”既包括對自然的準確描繪,也包括對作者主觀內心的準確表達。

好的文章,精闢的字詞往往恰到好處地調動讀者的形象思維,用字精準使文章形象生動。

1957年,毛澤東邀請詩人臧克家談詩。談話間,臧克家提到毛澤東的詞《念奴嬌·雪》,問道:“‘原馳臘象’的‘臘’怎麼講?”毛澤東反問道:“你看應該怎樣講?”臧克家邊在手上畫邊說:“‘臘’似乎令人費解,如果改作‘蠟’,比較好講,‘原馳蠟象’與上句的‘山舞銀蛇’正好對應。”毛澤東點頭稱是。

“蠟”字這個具體名詞相對“臘”字這個抽象名詞,更有質感,容易激發讀者聯想到生活中的“白蠟”形象,進而與前面的“銀”字在色彩上相吻合。如果說,名詞的形象性能使讀者產生豐富的聯想,那麼巧用動詞,常常能夠收到動靜相宜的效果。

1952年元旦,原東北大學歷史系教師羅元貞看到毛澤東的《長征》詩中,出現了兩個“浪”字——“五嶺逶迤騰細浪……金沙水浪雲崖暖”,這是詩作所忌’諱的。於是,他便借向毛澤東寫賀年信的機會,建議轉換視角,將“金沙水浪”改為“金沙水拍”,動靜相合。毛澤東對此欣然接受,並回信表示感謝。

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當所選用的字既有形象感又兼動感時,文章讀起來更是蕩氣迴腸,意味雋永。

北宋文學家范仲淹在浙江桐廬做太守時,因敬仰東漢隱士嚴子陵,特地在桐廬宜春江邊給他建造了祠堂,並作《嚴先生祠堂記》,文中末尾是這樣讚頌嚴子陵的:“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文章寫成後,范仲淹把它給友人李泰伯看。李泰伯讀後說:“雲山’、‘江水’,很形象有氣勢,而後句用一個‘德’字,似乎太抽象,換個‘風’字怎麼樣?”范仲淹昕後,把末旬再輕聲吟誦一遍:“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果然味道大不相同,“風”既含“風骨”之意,又有“風傳千里”、“風流千古”的意味,更能表達對嚴子陵的崇敬之情。

寫文章更改個別字。並不只是讓文字順暢些或漂亮些,更重要的是文字與思想情感密切相關,以求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

元代詩人薩都刺,有一次寫了一聯詩:“地溼厭聞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鍾。”吟哦再三,頗為自得。有個老人看見這聯詩後,連連搖頭,不以為然。薩都刺見此情形,猜想老人定有高見,便虛心討教。老人說:“這一聯詩的確不凡,摹景狀物,別有意境。只是出句已有一個‘聞’字,對句又用一個‘聽’字,字雖有異,卻皆隱‘耳’意。恰犯詩家大忌。”薩都刺恍然大悟,忙問:“依您之見,改成什麼字?”老人不慌不忙地答道:“唐人詩中不是有‘林下老僧來看雨’的佳句嗎?不妨把其中的‘看’字借來一用。”薩都刺試著把“聞雨”改為“看雨”,出句的“看”字隱“眼”意,對句的“聽”字隱“耳”意,不僅使詩更為工對,而且愈發顯得情景交融,有聲有色。

薩都刺的例子表面上僅僅只改一字,實質上表達了作者融情於景,聽覺視覺乃至全身心都融入其中的感受,詩文的表現力得以加強。但是,寫作有法,文無定法,反其道而行之,視覺上的“減”,也能夠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相傳唐朝詩人鄭谷的詩文寫得十分好,尤其是《鷓鴣詩》寫得更是出類拔萃。因此,人們稱他為“鄭鷓鴣”。他的朋友齊已是個和尚,也很喜歡寫詩作文。有一次,齊已以自己的一首《早梅》詩請教於鄭谷,當鄭谷看到“前村深雪裡,昨夜數枝開”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妥,仔細推敲、反覆琢磨。突然,他靈光一閃,說:“把‘數枝’改為‘一枝’怎麼樣?”齊已聽了以後非常佩服鄭谷,深深地向他表示謝意。原來,“一枝”更能體現出梅花的早開情形,達到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

寫作是件有苦有樂的事,只有刻苦自勵,推陳出新,時時追求思想情感和語言精練相吻合,才會逐漸達到藝術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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