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奇怪的话题,我就是泌尿科的女医生

清晨。

料理机的轰鸣声震得厨房地板都在颤抖,触屏上显示,还剩 3 分 58 秒。

贺方遒就站在这震得让人耳膜生疼、肢端麻木的厨房里。她喜欢料理机发出的巨大声响。她想,至少它在用力工作。

案板上面一小堆切好的葱花,青白相间,青翠可人。她满意地看了一眼,熟练地打开冰箱门,从透明塑料盒里取出一枚鲜鸡蛋,在平底锅里倒上一点橄榄油,粘稠的液体很快铺满了整个锅底。薄薄的一层。她右手灵巧地侧过一定弧度,随着几不可闻「啪」的一声,鸡蛋融化在平底锅里。

葱花撒在了还没有成形的鸡蛋上。她手腕稍微用力一抖,鸡蛋腾空翻了个面,稳稳地落在了锅底。待到鸡蛋的边缘泛起了微微的黄边,她盛在了盘子里,淋上一点生抽提味。

此时,料理机的轰鸣声也停止了,随即发出「滴滴——滴滴」的提示音。她小心地把打好的黑米芝麻糊倒在瓷碗里,热气袅袅,整个厨房弥漫着食物原始的气息。

但凡在家住的时候,贺方遒尤其重视早餐这一顿。她知道,一旦到了医院,吃饭就只能糊弄了。所以,她宁愿牺牲一点睡眠,早起半个小时,也要美美地吃好了再出门。

她拉开衣柜门,中间最左边的格子是清一色的牛仔裤,颜色由浅至深,码得整整齐齐,堪比优衣库的货架。她自然地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一条。中间的格子摆放着T-shirt,颜色仍然是由浅至深,一目了然。最右边的格子里叠放着衬衫,按照黑、灰、白三色渐变。她的衣柜是一个颜色极为单调的调色盘。她在T-shirt和衬衫之间迟疑了两秒,一个念头闪过,她抽出了一件黑色衬衫。

她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刚刚7点。她仍旧快速地换衣服,路过穿衣镜时,她向里看了一眼。镜中人一头干净清爽的齐耳短发,纯黑,没有一丝白发,昨晚刚洗过头,显得有点蓬蓬的,款式简单的黑色衬衫随意扎进牛仔裤里,衬着主人高挑的身材,竟带了一点帅气。她对着镜子里面那个容貌清秀不施粉黛的脸,莞尔一笑。

她匆匆走向地下停车场,扣上安全带,插钥匙、踩刹车,待汽车启动的声音起来后,放手刹、换档位、松刹车,动作行云流水。作为一名33岁的外科主治医生,贺方遒喜爱一切操作性的事物。前几年在北京医院工作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开车。回到南城的第一件事,她马上去买了一辆高尔夫。对于她来说,一旦钻进车窗隔离的方寸之地里,立刻有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她迷恋这种可以控制的感觉。

现在,她手握方向盘,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会儿到医院的事。今天是从北京回来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前一周一直在办各种手续,租房,买家具,打理住处。至于医院……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分到哪一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问起……她摇摇头,力图把这些纷繁的思绪甩掉,朝南城人民医院的方向开去。

正值九月,秋高气爽,天空湛蓝、透彻,白云缓缓起伏,给人以错觉,仿佛置身于阳光下平静的海面。方遒一路畅行无阻。北京西路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橙黄橘绿,像两排高大而又浪漫的战士,守护着这条街道。凉爽的空气一阵阵飘进车窗,让人心旷神怡。

显示屏提示有电话进来,一个娇嗔的中老年女性声音响彻整个车厢,莫名有点喜剧的效果,「喂——乖仔啊,我记得你是今天上班呢。」

方遒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声音温柔,「是啊,妈妈,我在开车呢。」

那边急急地说,「那么早你就出门了啊。一会儿见到李叔叔记得叫人。」

方遒觉得好气又好笑,都多大人了,母亲还在担心自己有没有礼貌,嘴上却说道,「知道了,妈妈,我快到医院了。」

「对了,乖仔啊,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下个月你万叔叔要出差啦,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周末上来陪陪你。」

「你一个人?大姨和二姨呢?」

「哎呀,她们俩报了个去泰国旅游的团。我不是去过了嘛,就没答应跟她们一起去啦。」

方遒想了想说道,「你想来就来吧。不过,我先跟你说一声,估计没时间陪你购物。」

母亲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带着一丝愠怒,「哎呀,你怎么回事嘛?不欢迎妈妈啦是吗?都说是妈妈陪你啦,顺便给你做做饭,哪要你陪着购什么物嘛?好啦好啦,你开车就不说啦。」还没等方遒反应过来,火速,收线。

方遒觉得好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母亲一辈子,从来都是小孩子脾气,喜怒哀乐永远挂在脸上,她下个月要过来,搞不好又是想借机安排相亲什么的。没关系,到时候随机应变。

不知不觉间,车速变缓,进入医院的车像一条摆尾长龙,方遒顺势排在一辆车的后面,她开的高尔夫跟前面的车有一点距离,正想紧紧跟上,旁边突然鸣笛,一辆白色的宝马朝空隙里靠。方遒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宝马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猫,顺势钻入了空隙中。这个点紧赶慢赶去停车的人,不是医院职工,就是病人家属。

绕了快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停车位,方遒车技不错,倒了两把就停好了。

隔着四个车位,有一辆车还在艰难地倒车,方遒一看,正是那辆插队的宝马。她忍不住轻轻一笑,快步向住院部大楼走去。

住院部供家属上下楼的八个电梯门口已是摩肩擦踵,保安在维持秩序。医院,永远人满为患。永远嘈杂。混乱中有序,嘈杂中有一种压抑,那是她从小就熟悉的环境。

她凭直觉转了一个弯,拉开另一扇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两列电梯,电梯门外正上方贴了几个黑色大字,「医务人员专用」。她得意地微微一笑。

一眨眼的功夫,电梯就到了十六层。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低沉交谈的人声。间或夹杂着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泌尿外科主任办公室里,电脑面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白大褂男人。这人十分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绽放出一个微笑,「李叔叔,我是贺方遒,我来您这报到啦。」

白大褂抬起头,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爽朗地笑道,「我说是谁呢,方遒——哈哈——你终于来了。都多少年没有见到你了,长那么高了!上一次见你,你才几岁?九岁?九岁!怎么样,来到你爸爸曾经工作过的医院。」

方遒笑道,「医院变化太大了,跟我小时候完全不同了。」

「我上个月还跟你爸爸一起开会,前两天我们还打过电话。你这既然回家乡了,怎么不直接去水城找你爸爸?就在他手底下干活,不更好吗?」

方遒笑道,「我还是更喜欢南城,城市大一点好。再说,我也不想跟我爸天天在一个科,关键还泌外,怎么想怎么怪。还是李叔叔这里好。南城的医院,各种仪器也更先进,人的水平也更高。」

李主任哈哈大笑,那可是你说的,你爸爸可不认。

两人谈笑间,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护士,身材不高但非常浑圆,手里拿着一大叠材料,口气嗔怪,「李老师,我都要忙死了你还在这里坐得跟泰山一样哦。等下你不是有手术吗?」

李主任说,「我正打算过去。正好你来了。前几天就跟你说过,我们科要来新医生——贺方遒,北京回来的,等下你带她熟悉熟悉,」随即转脸向方遒,「这是我们科的徐护士长。」

方遒连忙问好。

徐护士长热情地:「哎呀盼死盼活,我们科终于来了一个女医生了!成天跟一帮土匪在一起,我们护士容易吗?贺医生你才来不知道,泌尿外科别的不多,就流氓多,我们医院八大流氓——我们泌外就占三个」,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再婉转一指,「流氓头子他姓李。哎,你来了好啊!我们总算多一个女同胞了。」

贺方遒被徐护士长几句话逗得笑了起来。

待徐护士长跟李主任谈完,「走,我带你去科里逛逛去。」

「喏,这里是医生值班室,两个门,为什么是两个门?万一病人或者家属冲上来打你,」徐护士长说着双手握拳,作拔腿逃跑状,「这可重要了啊。」又带着贺方遒去病房逛了一圈,把可能的逃跑渠道全部演示了一遍,回到护士站,几个二十出头的小护士立马围了过来,「这是新来的贺老师。」

有病人家属在喊。

护士长拉长了声音:「几个小姑娘谁去看一下噻。」

一个小护士赶紧猫着腰过去了。贺方遒心里暗暗好笑,「怎么哪儿的护士长都一个样?」方遒不自觉想起北京一个同事的经典总结,护士长像妈妈桑。多半丰乳肥臀,性格圆滑。指挥小护士招呼病人的口吻就像叫人接客。

护士长一拍脑门,「哟,那几个土匪,也不知道去手术室了没有。我带你去认识下。」

到了医生办公室,果真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面目粗犷的白大褂,大概四十多岁,拿着一个杯子慢悠悠地喝水。贺方遒走在护士长后面,只听见粗犷白大褂的大嗓门,「我天,徐大美女,你今天的衣服衬得珠穆朗玛峰越发挺拔了!」

护士长嗔叫起来,「胡老师,要死啊要死!大清早的!别的不会看,只会盯着我那里看!你不带组去查房,在这里喝茶看报舒服呢。」

「冤枉啊!今天又不是大查房!一会儿我有门诊要下去。珠穆朗玛峰那么高,你让我看不到,也太强人所难了嘛!」

贺方遒忍不住暗笑,八成这老胡也是八大流氓之一。

胡主任估计这才注意到护士长身后的贺方遒,或许因为方遒穿着白大褂,又是生面孔,脸突然涨得通红,像蒸熟的螃蟹,「哎呀,这个美女是谁呀。」

徐护士长相互介绍了一番。

「哦,原来你就是贺主任的闺女。你爹,厉害呀,是我们崇拜的老大哥了。当年他创新了包皮的缝合手法,你有没有得到他的真传啊?」

贺方遒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徐护士长说,「正好了胡主任,跟你说一下老板对小贺医生的安排。小贺医生已经是主治医生,可以安排门诊。而且老板的意思是,让她跟你的组。」

交代完毕,护士长扭着臀袅袅离去。

胡主任看一眼手机,「现在给你安排今天的工作也来不及了。跟我去门诊部熟悉熟悉?」

方遒笑着点点头。

— 未完 —

*今日题图来自《非自然死亡》

本文摘自 豆瓣阅读作者刀豆 的作品《另类女医生》

不要想奇怪的话题,我就是泌尿科的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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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述了一个女医生职场故事

她的工作之一是修男人的「枪」。

她的主业是修理人体的「下水道」。

她是一名泌尿外科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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