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Turing
（內含重度劇透）
西班牙向來不缺好的懸疑電影，2017年上映的《看不見的客人》就是一部高分燒腦佳作。《看不見的客人》中不斷反轉的劇情，讓它的導演——奧里奧爾·保羅獲得了“反轉王”的諢名。現在，保羅帶著他的新作品《海市蜃樓》重新回到了大銀幕。
《海市蜃樓》原版海報，西班牙語標題直譯為《在風暴期間》。
《海市蜃樓》講述了一個穿越時空的故事。1989年11月9日，一場史無前例的雷暴不期而至。25年後，一場對稱的雷暴再次到訪。維拉在新家中發現了一些錄像帶、一部老舊的攝影機與一臺老式電視。維拉發現，在雷暴中，她可以通過這些和25年前的男孩尼克交流。尼克在25年前因目擊了一場兇殺案而意外身亡，維拉通過電視拯救了這個男孩，但也徹底改變了時間線——在新的時間線中，她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更重要的是，她最愛的女兒並沒有出生。維拉為了找回消失在時間中的女兒，不得不試圖再次與25年前的世界溝通，於此同時，25年前兇殺案的真相也在被逐漸揭開....片名《海市蜃樓》是本片中一本書的名字。在新的時間線中，目擊了一切的尼克雖然沒有身亡，卻被診斷為精神分裂，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一位大學教授從尼克“25年後的女人出現在電視機裡救了我”的說法中獲得了靈感，撰寫了這部小說。
時空穿越、改變歷史並不是罕見的點子，甚至可以單獨作為一種科幻類型來看待。在這個門類下，誕生了《蝴蝶效應》、《環形使者》、《恐怖遊輪》等等所謂“燒腦”的佳作。決定這種類型的電影的成敗最重要的依據，就是時間線的設置與表現：也就是對情節與事件的設計，以及敘事與剪輯的結構。從這個角度來看，《海市蜃樓》的事件設計並不算複雜，敘事也是通過情節推進的交替線性敘事，可以說是中規中矩。（這也是我對本片最遺憾的地方，後面會提到。）
本片的主要時間線只有兩條。
一條是故事開始時的原始時間線：1989年，尼克目擊了兇殺案，意外身亡；尼克的鄰居奧托長大後與維拉在列車上結識，並促成了維拉的婚姻；維拉因女兒出生而放棄醫學；之後通過雷暴改變了歷史。
而另一條則是改變歷史之後的主時間線：維拉拯救了男孩尼克，尼克口述了《海市蜃樓》並記住了維拉的樣子，隨後搬離原來的家；長大後，尼克終於等到了維拉，並坐在了原始時間線中奧托在列車上的位置，主時間線的維拉因此沒有認識奧托，自然也就沒有生下女兒；之後尼克與這條時間線上的維拉戀愛，維拉最終順利取得醫學學位；原始時間線中的丈夫戴維在主時間線上成為了維拉的第一個病人；主時間線上的維拉幾天前遇到了一次手術事故（請記住這次事故），回家休養。最終，維拉在主時間線跳樓自盡，倒逼尼克再次聯繫25年前的自己，改變歷史，使維拉在原始時間線重生，並找回女兒。
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部講述平行宇宙的影片，我並不認為維拉真的像結局裡表現的那樣，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影片中有一句臺詞：“蝴蝶效應是無情的。”雖然結局處的時間線與原始時間線看似相同，但它很可能是原始時間線與主時間線外的，新的，第三條時間線。雖然在這條時間線維拉還是生下了女兒，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相似，但這裡的女兒和世界，是否就可以等同於原來的女兒和世界，這恐怕是一個哲學問題了。
《海市蜃樓》的內地海報也暗示了這一點，無限延伸的屏幕可以理解為對無限的平行空間的象徵。
作為一部科幻片，我認為《海市蜃樓》還是具備了相當的質量；但是作為一部懸疑片，我卻認為它達不到《看不見的客人》的水準——這是因為，我在這部電影裡看到了更加激動人心的潛力，如果它真的這麼拍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將會是保羅導演的新的顛覆——但可惜沒如果。下面，我來講講，在我腦海中的平行宇宙，這部偉大的作品將會如何：
首先，根本沒有什麼原始時間線，也沒有什麼改變歷史。這部電影將會是借用科幻手法的、徹徹底底的心理懸疑作品。它的故事，將自始至終出現在主時間線上。
1989年，尼克目擊了兇殺案，死裡逃生，但確實精神受到了重創。這種狀態下的尼克，臆想出了一個25年後的女人——一個救世主的形象，來安撫自己的心理創傷。這種現象在臨床上並不奇怪。隨後，根據尼克敘述改編的暢銷小說《海市蜃樓》問世。
長大的尼克，在車站見到了維拉，並認定維拉就是當年拯救自己的人。隨後，尼克與維拉相戀，自然也會或多或少講到自己原來的生活，維拉因此獲得了關於1989年雷暴時，案發地的一些信息；同時，維拉也很可能閱讀過本就暢銷的《海市蜃樓》，因此獲得了另一些相關的信息，這些信息就存放在維拉的潛意識裡。
隨後，維拉成為了一名醫生，接診了第一位病人戴維，並記住了他；此後，維拉又在幾天前的醫療事故中受到強烈的精神刺激，於是也在自責中開始了臆想。陷入自我懷疑中的維拉，下意識得逃避醫學，於是開始想象自己假如沒有走上醫學道路，將會怎樣。此後，維拉將丈夫尼克的兒時經歷、與尼克經歷極度相似的幻想小說《海市蜃樓》和具有特殊意義的第一位病人戴維代入了自己的臆想，幻想自己其實來自那個“原始時間線”，而對於無法救治的病患的愧疚，也就對應成了尼克的意外身亡。
就這樣，同樣陷入精神障礙的尼克與維拉夫婦，在相互影響與補充的過程中，構造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原始時間線”，並且都信以為真。
隨後，為了倒逼尼克改變歷史，回到原始時間線，維拉跳樓自盡；而尼克則找出了舊電視，試圖改變過去....
影片在電視的雪花紋與模糊的人像中結束就可以了，構成一個開放式的結局，請觀眾自由選擇相信時空穿越是臆想還是事實。如果要這麼拍，本片90%以上的內容甚至都不需要更改，原始時間線和主時間線則在敘事上變成了尼克的臆想、維拉的臆想與事實——交叉線性敘事瞬間就成了非線性敘事。
遺憾的是，在影片中，保羅導演使用了多處明顯暗示了時空穿越真的存在的情節與鏡頭語言，比如墜樓後的維拉，有一個很明顯的觀察者視角的鏡頭；再比如，戴維和莫妮卡對情節推進並沒有什麼幫助的出軌情節....這些都讓本片明明白白的指向時空穿越科幻片，而沒有其它的解讀餘地。
除了那些觀察者視角的鏡頭，這個出現了兩次的時鐘鏡頭也是對時間線改變得隱喻——或者說直接說明。
本片的氣氛營造、場景調度、敘事節奏等等讓它毫無疑問成為一部優秀的電影，但是作為時空類科幻懸疑片，直白的交叉敘事、過於飽滿的情節信息與其它珠玉在前的優秀作品，它只能算得上“還行，挺好”——而以我在影片中看到的潛力與保羅導演在《看不見的客人》中表現出的才華，我認為它本應是、但錯失了“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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