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时间才是她的建筑师

卡西莫多失去了心爱的姑娘,最后也失去了他心爱的钟楼。

巴黎,时间才是她的建筑师

电影《日落之前》(Before Sunset)

法国当地时间4月15日晚上19时,北京时间 4月16日凌晨,巴黎圣母院失火。

当地官方表示,起火原因很有可能与现场的修缮施工有关,这里正进行着一项耗资600万欧元的工程。

巴黎圣母院的发言人称:“一切都在燃烧,木制框架上什么也留不下。”唯一的好消息是巴黎圣母院内的许多历史文物和雕塑由于维修工程,此前已经撤出建筑。

这不是巴黎圣母院第一次被损坏。

“巴黎圣母院约建于1163年到1250年间,是巴黎的象征性建筑之一。在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中,巴黎遭受的破坏尤为惨烈,巴黎圣母院伤痕累累,竟于1794年沦为葡萄酒仓库。大革命带来的破坏甚至超过此前200年来因文艺复兴及巴洛克时代建造所累积的所有破坏。所幸,修复与破坏总是交替发生。大革命导致的大破坏唤醒了法国人的保护意识,带来了对古迹的关怀乃至修复保护。”

这也不是巴黎历史上第一次遭受重创。

近几百年来,新的城市诞生,旧的城市消亡,许多地方孕育出文化和金融首都,却无法撼动巴黎作为最伟大的现代城市的地位。巴黎给整个欧洲带来了全新的城市理念,将城市规划提炼成一种思想,甚至一种品格。巴黎激发了城市规划师的潜能,他们的发明令这座现代城市落地生根;巴黎也给游客带来别样的体验,令他们遐想现代城市的无数种可能性。

到底是什么令巴黎从众多中世纪城市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座现代意义上的伟大城市?

相信,时间就是建筑师,重生,只是需要时间。

巴黎,时间才是她的建筑师

巴黎圣母院玫瑰花窗

要快速进入一个城市,最稳妥且最便捷的方法莫过于手拿地图,按图索骥一路寻访,将美景美食揽入怀中。《孤独行星》的畅销即是一例。旅游当然不是什么奇事,奇的是凭着地图的指引书写城市,记录其历史、勾画其轮廓、推算其发展。《巴黎:现代城市的发明》(以下简称《巴黎》)正是这样一本书。若昂·德让显然深得个中奥义。一卷简简单单的地图,就像装有珍宝的匣子,抑或情意绵绵的信函。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圆点,都蕴含着迥异的个性,记录城市的前世今生、性情喜好,更讲述绘图师与城市的互动。

仿佛是领受到画师们的诚意,德让尤为珍爱手中的地图。热尔曼·布里斯出版于17世纪晚期的《巴黎的奇趣景点新指南》与同时代尼古拉斯·德费尔的巴黎地图,是她创作《巴黎》一书的起点。布里斯在书中提醒他的同辈,旅行的真谛在于路上之所见,凡尔赛宫也好,圣母院也罢,都不及都市生活来得惬意。毕竟,像考古学家一样钻研石碑铭文、盘点国王不检点的私生活,从来不是寻常旅行的目的。与其费尽心思缠斗到底,还不如放松心情随意走走。或许,最地道的布里干酪就在前方等着你。

说到底,这才是正确打开巴黎的方式。如果非要给《巴黎》加上别名,那么一定是《建筑改变巴黎》。可这难道不是一种“发明”,或者说“现代城市的发明”?当然是。因为早在17世纪晚期,巴黎人就向世界宣称自己“活在一个发明层出不穷的世纪”,巴黎正是其中之一。那么,究竟是谁本着与爱迪生相同的热情,愿意把街道、房屋、广场、桥梁当作玻璃载片上的培养液与笼子里的小白鼠,经由“脑洞大开”的奇思妙想,最终创建出这个古典与现代共存、浪漫与时尚齐飞的花都?

有句话说得好,你吃什么,你就是什么。放到德让这里,不免衍生出更为丰厚的内涵。比如城市。有什么样的城市就有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城市。谁都不能简单裁定一座城市的优劣,正如没有人能够轻易总结一个人的功过。比如亨利四世。事实上,德让没有花费太多笔墨去描述这位人人爱戴的好君王。作为巴黎现代化进程的初创者,他让后世牢记的应该不是他如何拯救法兰西于危难,而是赋予巴黎全新的城市构架。而德让呢,显然更愿意跟随他走入历史,亲身见证巴黎的蜕变。

时间回到1594年,亨利四世策马扬鞭,站在人烟稀少的塞纳河边。面对荒废的宅邸、空旷的街头、出没的狼群,他的内心大约只能用“崩溃”来形容。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巴黎。在经历漫长战争之后,这个曾经的“宇宙之都”、君士坦丁堡以西最大的城市已不可救药地沦为废墟。可他又说“巴黎值得一场弥撒”,于是就有了一场“弥撒”。亨利四世大发宏愿,要将废都打造为“绮丽辉煌的都城”,让它“自成一个世界”,拥有自己的传奇。4年后,重塑工程如期而至。其后百年间,“速度与变化”几乎成了巴黎的代名词。

海明威曾将他的巴黎岁月称为“流动的盛宴”。可“盛宴”并非20世纪的首创,17世纪80年代的街头巡游早已预演了一切。以新桥为例。在亨利四世的规划中,它本是连接塞纳河两岸的桥梁。天性好热闹的巴黎人偏偏要偷换概念,将之当作公共社交沙龙:这一边是身着华服的贵夫人,那一边是手提竹篮的卖花女;流动小贩、杂耍艺人、江湖骗子在桥头穿梭巡行,裸露上身的男人在桥下晒日光浴;远处,高头大马的国王仪仗缓缓驶来……如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齐聚桥头,把出身阶层统统丢在一边,只恨这夜不够长、时间过得太快。然而,细究起来,这种24小时不设防的都市景观,难道不是现代社会“人人平等”的理想典范?

17世纪,当欧洲大部分地区犹自在后中世纪的黑暗里苦苦摸索,巴黎已是独享“高科技”的前卫之城。彼时,路易十四将巴黎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归咎于没有行路灯。于是就有了灯,从民间自发的“共享火炬”到皇家御制的蜡烛街灯,点亮城市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整个巴黎灯火通明,车来车往,全然一派“不夜城”的气象。夏尔·佩罗的灰姑娘不幸生在外省。若是早早到巴黎定居,童话的结局会不会更“现代”?遍布街头的烛光驱散了夜的阴寒,定点运营的公共马车载她抵达家门,何必非要踩着午夜钟声,慌里慌张弄丢了水晶鞋。至于白雪公主,只要待在17世纪的巴黎,何愁没有与邪恶后母斗法的魔力。

世人皆知巴黎人爱时尚。今天的我们以追逐潮流为乐,潮流的源头永远在巴黎街头。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巴黎的时尚源于何时、出自何人。对了,就是路易十四。不得不说,太阳王才是真正的时尚大帝:如果没有他的现身说法、大力扶持,很难说巴黎能否在奢侈品行业拔得头筹,将对手远远甩在身后。今天,商场百货多如牛毛,又有多少人注意过它的存在。回望300年前,皇宫百货公司人来人往,云集全巴黎的绅士淑女,以及全欧洲艳羡的目光,的确是站在了世界潮流的尖端。

说罢科技时尚,再来谈谈财富。这个世界多的是有关“美国梦”的书写,唯独没有“法国梦”或“巴黎梦”的提法。莫非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真的不待见新贵?倒也未必。与20世纪初的纽约一样,17世纪晚期的巴黎流传着“一夜暴富”的神话。无数底子薄、没靠山的外省年轻人来到这里,投身金融地产,快速创造财富,将整个巴黎打造得“现代”无比。诸如“百万富翁”、“金融家”等等词汇,以及“即使出身极其卑微,有了金钱,照样能成为贵族”的宣言,听起来多么耳熟。可别忘了,创造它们的不是华尔街的大亨,而是路易十四的子民。

自17世纪开始,亨利四世、路易十三、路易十四,波旁王朝的三代君王在发动战争、与情人幽会之余,修筑连排住宅拔高城市天际线,建造新桥、皇家广场、林荫大道,以满足巴黎市民日益增长的散步需求。历时百余年,终于把这片荒芜之地改造成灯光之城、时尚之都、金融之城。如此惊人转变,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发明”了。无怪乎1857年,当听到奥斯曼受命改造巴黎旧城的消息,波德莱尔会写下“不在了,这古老的巴黎”的句子。他很清楚在奥斯曼“横平竖直的大道”之下将会躺着什么:没错,是现代巴黎的残躯,也是居功至伟的发明。

——谷立立:《巴黎:速度与变化是它的名字》

原载于《南方都市报》,2017年11月5日,AA12版

-End-

参考文献

《巴黎圣母院大火,所幸,修复和破坏总是交替发生》

《上百人跪着歌唱为巴黎圣母院祈福,哭了……》

巴黎,时间才是她的建筑师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How Paris Became Paris: The Invention of the Modern City

译者: 赵进生

出版年: 2017-7

到底是什么令巴黎从众多中世纪城市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座现代意义上的伟大城市?若昂•德让在本书中为我们逐一介绍了巴黎城市建设的各项发明,包括桥梁上的观景平台、林荫大道等首次出现的现代基础设施,还有城市照明、公共交通、时尚购物等全新的现代生活方式。

巴黎,时间才是她的建筑师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Notre-Dame de Paris

译者: 施康强 / 张新木

出版年: 2010-6

《巴黎圣母院》作于一八三一年,以一四八二年路易十一治下的法国为背景,自然可以视作一部历史小说。作者雨果(一八零二一一八八五)是法国浪漫主义运动的领袖。浪漫主义巨匠出手写小说,与英国小说家、历史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的奠基人司各脱的路子便有所不同,更多一点华采,几分恢宏,人物的真、善、美和假、恶、丑皆被放大了若干倍。

巴黎,时间才是她的建筑师

作者: 拉莱·科林斯 / 多米尼克·拉皮埃尔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Is Paris Burning?

译者: 董乐山

出版年: 2013-3

“巴黎烧了吗?”这是1944年8月25日,巴黎解放那天,阿道夫·希特勒在东普鲁士“狼穴”的地堡里,向他的总参谋长约德尔上将发出的责问。 本书生动而又详细地描绘了1944年8月解放巴黎的战斗全过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