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時代下的小人物: 葛優消解了嚴肅,彪哥掙扎在底層


大時代下的小人物: 葛優消解了嚴肅,彪哥掙扎在底層



小人物的進化,大時代的宿命。

北京北郊的興壽公社,位於北京中軸線上,傳說中的龍脈之地。

身處公社村內,才知紅牆白塔紫禁城都在極遠之外,生活只有麥田、水庫和寂寥遠山。

葛優19歲插隊至此,同來的年輕人陸續離去,唯獨他在村裡當了兩年多豬倌。

豬是公社財產,活得氣定神閒,他是流放青年,每日沉默寡言。養豬間隙,他就倚坐磚牆邊,幻想大人物的生活。

他家在城中北影大院,見慣了銀幕上的大人物。大院常在晚上拍電影,滿院雪亮的光。

葛優想念那個雪亮世界。從興壽公社回城後,第一時間就參加藝考,想當演員。

考北影,他第一面就被刷下,沒有理由;考青藝,考題是想念周總理,他放聲大哭,導演說他哭失控,淘汰。

考實驗話劇院,考官讓他從背後捂女孩眼睛,他捂住半天不知說什麼,最後女孩只能把情人見面演成抓流氓。

最後考全總文工團,他演小品《養豬》,終於過關。導演說他挺有生活。是啊,那就是他的生活。

在文工團,他跑了十年龍套。舞臺厚重的紅幕拉起又合攏,抖落陣陣塵埃。

塵埃中,他對大人物的幻想慢慢蒸發乾淨。

他平日住團裡宿舍,每月工資40元,月底回家只剩存自行車錢,結婚時沒存款,買臺冰箱沒東西往裡擱,最後又賣了。

1988年,峨眉廠拍王朔的《頑主》,導演偶然看見張合影,葛優坐在最邊上,光頭閃亮,神情安靜。

葛優迎來了第一個角色,一名城市無業青年。時代也迎來了專屬小人物。

電影中,空鏡頭搖過飛速生長的城市,時裝模特矜持行走,霹靂舞星神情迷幻,街邊多了保姆市場和小貨攤。

葛優輕鬆地穿行其間,如同過去打理吵鬧的農場和旁觀喧囂的舞臺。

小人物的故事至此開端,他是4年後編輯部裡的李東寶,5年後《大撒把》裡的顧言,10年後《甲方乙方》裡的姚遠,20年後《非誠勿擾》裡的秦奮。

《編輯部的故事》播出後,劇組在安定門外籤售圖書,粉絲們高喊著東寶,翻牆爬樹,最後擠碎了玻璃門。

葛優消解了時代的嚴肅,人們能在他身上找到親切感以及優越感。

我比他帥,我比他有錢,我比他頭髮多,葛優自己說:連葛優都能上電視,誰不能呢?

葛大爺斜躺在沙發上,大時代很恢弘,但小人物可以怎麼舒服怎麼來。

那些年,小人物的基調是快樂,生活沒那麼沉重,夢想沒有韁繩。

《甲方乙方》中,葛優和朋友開辦“好夢一日遊”,幫小人物們圓夢。

書攤老闆想當巴頓將軍;川菜廚子想當嘴嚴義士,患病夫妻想借房結婚,葛優真借了,並安慰自己“成全別人,陶冶自己”。

《不見不散》中,葛優沒一點精英範,倒是興致勃勃聊著炸喜馬拉雅,以便引水灌溉青藏高原。

1999年12月,葛優賀歲三部曲的最後一部《沒完沒了》上映。

愛做夢的小人物終於感受到潮汐的巨力。

影片裡,葛優扮演的討薪司機,爬上了北京香山。

他呆坐山頂,遠望城市說:

北京的變化真大,哪哪兒都變了,人也變了,只不過天天混在裡面不覺得。連同學都找不著了,都忙著掙命去了。


商業巨浪下,小人物不再遊戲人間,反倒常被人間遊戲。

時代在上演大腕的葬禮,荒誕的故事裹滿名牌,難辨悲喜。

葛優之後,範偉成為新世紀初小人物的代言人。

之前在趙本山身邊,他只是春晚的綠葉,直到架起雙柺,忽忽悠悠瘸了後,在大時代中懵圈的觀眾們,忽然有了共鳴。

他是腦袋大脖子粗的廚子,他是挖藥材做藥膳的村夫,而他最能代表小人物的角色,是《馬大帥》裡的彪哥。

彪哥戴金鍊,拜關公,浪跡東北大城市,喜歡學港片大佬咬手機天線,後來落魄時想要手機頂房租,因牙印太多,被房東嚴詞拒絕。

他掙扎在最底層,仰望著最高處,喜歡磕磕巴巴說,論成敗人生豪邁,大大不了,從頭再來。

演完彪哥後,範偉在東北飯店吃飯,常有彪形大漢默默走來說:彪哥,單買了,慢吃,我先走了。

曾有50來歲的下崗女工,送圍巾給範偉,裡面留著紙條:

範老師,您好。這條圍巾是我們東北下崗女工的心意,希望您多演社會底層的劇本……


人們對彪哥是真愛,因為彪哥跌宕起伏的生活,藏著大時代的風雪。

在劇中,彪哥有著諸多頭銜,網友整理部分頭銜如下:

遼北地區第一狠人/開原市幾場著名惡仗主打人/桂英飯店行政總廚/維多利亞娛樂廣場總經理保鏢兼保安部經理/開原液化氣總公司高級送氣員/彪哥解夢館館長……


不斷變換的頭銜,背後是小人物的命運跌宕。時代彷彿一下打開無數通道,貧富如過山車般起伏不定。

人們目眩神迷,最後如彪哥般困惑:怎麼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搖擺之中,小人物過得艱辛,抓住機遇的一飛沖天,抓不住機遇便向下沉澱。快樂少了,迷惘就會多。

全劇中,彪哥最愛的口頭禪叫“抓緊時間慢慢等吧”。生活太慢了,要抓緊,時代又太快了,跟不上。

馬大帥最後一部收尾,彪哥覺得小人物人生是一場幻夢,解決辦法就是躺下重睡。

最後夢醒了,彪哥說,人生就是踏實活著。


範偉已告別春晚多年,倒是葛優今年罕見登臺。

春晚小品中,他穿著90年代流行的“長城風雨衣”,如同從《頑主》中踱步而來。

30年間,他從沒做大人物的自覺,《紐約時報》記者要採訪他,他拒絕了,理由是要去大鐘寺市場買地革。

只是他所習慣的輕鬆世界正在土崩瓦解,新時代小人物,要面對更宏大的迷宮。

那迷宮是《夏洛特煩惱》中的名利幻夢,是《我不是藥神》中的漫長嘆息,是《無名之輩》中重重疊疊的高樓大廈,和最後淒冷的槍聲。

商業鼓譟的慾望,科技搖晃的未來,快速打開又坍塌的通道,讓小人物滿心困惑,迷失其中。

二十年前,小人物的夢想缺少落腳;十年前,小人物的迷惘缺少指引;而今,小人物的前行需要不惑。

3月29日,電影《人間·喜劇》上映,一場小人物的解惑之旅。

飾演電臺主播的艾倫,和媳婦兒擠在出租屋裡,面對小人物的一系列難題:交不起房租,討不回薪水,供不起家用。

他們在大城市掙扎求存,卻意外捲入首富、富二代與黑幫老大的故事中。

這幾年,艾倫已做了好幾場小人物的幻夢。

《夏洛特煩惱》中,他舉全家之力在二環買房,房價漲了兩百就賣了。

《羞羞的鐵拳》中,他打黑拳,要靠捱打裝失敗,才能勉強謀生。

每一場幻夢都有現實的烙印,而這一次,他在電影中經歷的,將是一場煉獄級的人間冒險。

他被逼綁架富二代,與首富談判,並與上門的黑幫周旋。

捲入冒險的每一個人,開始都滿心迷惑。

富二代不明白父親為何只愛錢財,不參加母親葬禮,不惜策劃假綁架欺詐。

首富不明白兒子為何索取無度,言行浪蕩,只能深夜對著亡妻遺像哭泣。

而艾倫扮演的小人物,疑惑更多,為何生活如銅牆鐵壁無從突圍,為何命運如多變雲雨百般調戲,為何周遭如一片黑壓壓迷城,看不到方向。

他在酒醉後吼道:“我的事,都是小事,照樣壓死人”。

那些葛優陌生的規則,那些彪哥迷惘的通道,交織在一起,彷彿有無數種方向。

在冒險結尾,艾倫穿越荒誕的生死,悟通人間的溫情,選擇將普通生活過得閃光。

小人物終究不惑。

電影最後,用了毛不易的歌,獻給所有尚在迷惑和已經不惑的我們——

像我這樣孤單的人,像我這樣傻的人,像我這樣不甘平凡的人,世界上有多少人。

像我這樣迷茫的人,像我這樣尋找的人,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你還見過多少人。


大時代下的小人物: 葛優消解了嚴肅,彪哥掙扎在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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