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兩巴掌之恩怨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知青往事:兩巴掌之恩怨

一天中午,在山溝裡收麥子的上海知青,一窩蜂地到山上採蘑菇。

到了山上,大家就分散了。我專走僻靜的地方,見一灌木叢外有零星蘑菇,便鑽了進去。

不一會,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怕冷不丁地驚嚇到來人,我便咳嗽一聲,慢慢地站起來。不成想,我剛抽完幾支煙,喉嚨裡有痰,這一聲低咳,如同野獸低低地吼叫。來人吃了一驚,又見灌木叢裡鑽出個黑乎乎的傢伙,尖叫一聲,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是個上海女知青,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由於她的皮膚總曬不黑,又比較豐腴,大家叫她白天鵝。

我以為白天鵝是裝死,因為老鄉們告訴我們,遇到狗熊就裝死,狗熊不吃死人。我喂喂地叫了幾聲,她沒反應。用腳踢踢她,也沒反應。這下我慌了,連忙搖搖她,也沒反應。

我知道把她嚇暈了,如果有水,一澆,倒能把她澆醒,可是山上沒水。我想掐人中,可她的皮膚白裡透紅,吹彈得破。我這不知輕重地一掐,把她嘴唇掐破了,變成了兔唇,她不跟我拼命才怪。

我也不敢去喊人來把她抬回去。生怕我走了,出來一隻小山鼠咬她鼻子吃,或飛來一隻小山雀啄她眼睛吃。這樣,即使她醒了,也不想活了,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我抓耳撓腮,猛地想起范進中舉瘋了,他岳父兩巴掌把他打醒了。我想了想,只有這個辦法了。於是一狠心,一巴掌下去,臉上現出五個紅指印。她眼皮動了動,我推推她,還是不醒。又一狠心,在另一邊臉上拍了一掌。只聽見哇地一聲,她哭了出來。

她看著我,哭著說:“狗熊,狗熊。”

此時,如果我騙她,說是有一大一小兩隻狗熊圍著她,母熊看我衝過去,怕我傷害小狗熊,就跑了。倘若我這麼說,那就是英雄救美,說不定能贏得美人芳心。

但我實話實說,告訴她是我,我從裡面鑽出來,她看到的不是狗熊,而是我腦袋。她不哭了,看看我腦袋,又問:我臉上火辣辣的,不是狗熊抓的?我告訴她,是為了弄醒她,我兩巴掌打的。

她有些信了,拿出小圓鏡子一照,立刻嚎啕大哭。我連忙說些抱歉的話,她把小鏡子一丟,哭著跑了。我不能去追,望著她的背影,惟有苦笑而已。

回去後,大家全知道了。我三番五次地解釋了一下午,直至大家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幾個老鄉說,這兩巴掌是最有效的方法。

晚上,圍坐在一起的幾十個男農民、男知青依然興趣盎然地談論著白天鵝的事。突然一個知青問我:你有沒有給她做人工呼吸?我說她當時有呼吸,不用做。那人說,你管她有沒有呼吸,先對著她嘴吹口氣,再壓壓她胸。

大家哄地一聲全笑了,另一人說:說不定早親過、摸過了。大家笑得更厲害了,我正色地說:白天鵝知道了,找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吃不了兜著走。那人連忙告饒,大家也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說了。

一連十天,她都沒出工。十天以後,她出來幹活了。看她臉上,光潔如鏡。我朝她笑笑,她將臉扭了過去。好幾次,她都躲著我,使我想道歉也無從說起。一次,她從羊腸小道那頭走過來,我迎頭走過去。沒想到她走上了路邊的草地,我不敢跟過去,只得擦邊而過。

我只得將兩巴掌的經過及道歉寫了滿滿的一張紙,指出兩巴掌之必要,也指出她的怨恨是一葉障目。

寫完後,我把紙疊好。中午看她在食堂排隊領飯,便將紙條塞到她手裡。她回頭一看是我,就把紙條往外一扔。

知青們都叫了起來:情書,情書。他們馬上拿麵粉熬成漿糊,把紙條貼在牆上。大家伸長脖子看,大失所望,連連說:沒勁,沒勁。

這事以後,我覺得自己已仁至義盡,也望之卻步。這樣雙方都躲著對方,也就幾個月不打照面。

到了年底,我們一個工分是一元五角錢。我找到會計,要求從我帳上劃二十元到她帳上,會計問我是否要告訴她,我搖搖頭。

第二年,我上學走了。上學後,我跟幾個知青常有書信往來。一次,我收到一封怪信,裡面是一張白紙,卻包著二十元錢。我知道是白天鵝寄的,一定是會計告訴了她。

我寫了封回信,又把二十元寄了回去。以後就沒再收到她的來信,可能她覺得二十元錢寄來寄去挺無聊的。也可能是別人私拆了我的信,看到錢,就藏匿了起來。真相不得而知,我不敢託好友去問白天鵝,怕她有想法。

此事便不了了之,思來想去,也覺得雙方都遭了無妄之災。有時覺得實話實說未必對當事者有益,必要的謊言反而能避免麻煩。但又覺得謊言畢竟是對事實的扭曲,實話實說則是事物之真諦。

兩巴掌之恩怨,隨著時光流逝,已消彌於無形,只盼望白天鵝展翅翱翔。

知青往事:兩巴掌之恩怨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