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評《百鳥朝鳳》

文化走的似乎是一條消亡之路,它從何而來,沿途有哪些風景,不得而知。所以要去找,沿著古老的佈滿沙礫的崎嶇之路一步步回溯。於是看見傳統,看見人文,看見思想,看見風沙撲面而來的黃土高原上垂垂老矣者再次吹起響遏行雲的“百鳥朝鳳”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評《百鳥朝鳳》

《百鳥朝鳳》以改革開放時期下的陝北農村為背景,借一個名為無雙的小鎮為宣紙,在其上濃墨重彩地繪上了中國傳統樂器嗩吶的世代傳承的故事。

當文明與思潮隨著時代競相傾軋時,當傳統與新生擦出激烈的火花時,當現代社會悄然將“老古董”遺忘時,這一曲高亢的嗩吶帶著我們重返到仍存留“嗩吶匠”的純真年歲,讓我們重新感受到傳統文化的鮮活氣息。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評《百鳥朝鳳》

在近幾年的電影中我們已經很少能看到類似這部片子中樸素淡雅的色調了,它像是被打撈出的扈十孃的百寶箱,攜著多年歲月塵封的古樸感向我們娓娓細數自珍的寶物。

少年天鳴獨自一人站在岸邊吸水,齊人高的蘆葦叢恰似一片青綠色的森林掩住少年單薄的身影,世間彷彿只有他與面前一碧萬頃的湖水,身旁人事早已被這清幽靜謐的環境遮蓋,世間唯餘他一人虔誠地渴求著將一曲嗩吶吹徹九霄。四季被湖水漾開化作白浪,天鳴仍在此,但從苦練吸水的孩童成長到了與師傅在蘆葦蕩間以嗩吶模仿鳥鳴競相喧鬧的學徒。

在這綠遍山原白滿川的清幽之境裡,天鳴邁出了他嗩吶生涯的第一步,這明麗又純淨的色彩恰好彰顯出天鳴單純明朗的性格特徵,也正因如此,最終他才得以在傳聲日裡被師傅選中做繼承人。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評《百鳥朝鳳》

中國的傳統樂器嗩吶及其名曲《百鳥朝鳳》是貫穿了整部影片的脈絡,但在配樂上卻選用西洋樂器為點綴,這更加突出了中西文化碰撞的矛盾衝擊感

當天鳴首次出活後拜訪師傅焦三爺時,三爺一番話道盡了嗩吶匠在時代變遷中的辛酸,繼而用他視若珍寶的器物為天鳴吹奏一曲,那高亢而激昂的旋律既訴說了嗩吶昔時的無限風光,又傾訴了世道不復的悲涼,戛然而止的尾音和焦三爺臉上迷醉的神情使人更加哀嘆嗩吶文化的流失。

而在天鳴為人演奏婚曲受到西洋樂隊衝擊時,雙方各自卯足了勁將樂聲提得震天響。與臺下對罵廝打得場景相契合,配樂的旋律輕快急促體現了場景的混亂,而急轉出現的悲涼悠長的樂聲和嗩吶被毀的鏡頭相應,更加彰顯了社會新舊文化習俗相爭的恨厲,時代巨輪碾過歷史的毫不留情。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評《百鳥朝鳳》

古有俞伯牙摔琴謝知音,被後人傳作“不遇知音應休聲”,但這部電影中當中的焦三爺絕非如此,他像極了《霸王別姬》中“不瘋魔不成活”的戲痴程蝶衣。“嗩吶離口不離手。”、“嗩吶應該吹到骨頭縫兒裡。”、“嗩吶不是吹給別人聽的,是吹給自己聽的。”短短三句話足以看出他當真是愛極了嗩吶的一位“嗩吶匠”。

這世間裡匠人不少,可擁有匠心的人卻寥寥無幾,焦三爺便是一位獨具匠心的人物。他愛才,所以才在藍玉離開時不忍相見;他愛操守,所以才在外人重金相求一曲“百鳥朝鳳”時斷然拒絕;他愛嗩吶,所以才在身體早已不堪重負的情況下堅持為人吹奏樂曲。嗩吶似乎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他的生命。焦三爺儼然成為了嗩吶文化的人物象徵,而最後焦三爺的離世也恰好暗喻了嗩吶文化的流失。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評《百鳥朝鳳》

影片的最後,一人一墓,相顧無言。焦三爺的亡靈終在一片慘白迷霧中遠去消失,他臉上最後現出的一抹笑意似是在欣慰著天鳴的堅守,也似是在悲哀著世道變遷非一己之力可制的無奈。昔時隆重排場的嗩吶班接師禮最終也化作一紙毫無生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只怕歌者仍在,卻已無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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