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彈“功勳工人”吃不起抗癌藥,社會各界關注、政府部門介入

“兩彈一星”元勳之一的錢三強曾形容原公浦是“一顆非常重要的螺絲釘”,因為他在1964年成功加工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心臟”部件——鈾球,由此得名“原三刀”。

原子弹“功勋工人”吃不起抗癌药,社会各界关注、政府部门介入

參加社區活動時,85歲的原公浦告訴其他老人,自己參與了十次原子彈試驗,老人們都笑了:“老兄,不要吹牛了,搞原子彈的還住在我們這麼破爛的地方?’”

原公浦說的是實話,在他家裡有一個“展覽館”,珍藏著自己與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相關的獎章、照片、報道,以及其他資料。

他是功勳工人,人稱”原三刀“

“兩彈一星”元勳之一的錢三強曾形容原公浦是“一顆非常重要的螺絲釘”,因為他在1964年成功加工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心臟”部件——鈾球,由此得名“原三刀”。

1959年,原公浦新婚兩個月時,被選入大西北的保密工程,隻身前往戈壁灘,打地基、修廠房。1963年8月,妻子郭福妹將五個月的女兒託付給母親,毅然與原公浦去了戈壁灘中國核工業總公司404核基地。11月,原公浦和其他車工投入到封閉式訓練中,在簡易搭建的18號車間模擬鈾球加工,對著鴕鳥蛋大小的鈾球進行車削。

1964年4月30日,原公浦與郭福妹終身難忘。一週前,404核基地技術考核中,原公浦才被確定為車削第一顆原子彈鈾球的操刀人,這是當時國內唯一的一顆鈾球半成品,自發現鈾礦起經由十年研製才完成。

這一週,原公浦緊張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天醫務人員為他注射一次葡萄糖,保持體力。他每天十點半照常進入18號車間模擬演練,緊急事故逃生路線走了一遍又一遍,但他心裡清楚,“一錘子買賣,怎麼樣都要把它車到合格水平,什麼事故都不能撤”。

到了這一天,原公浦作為主操作,與其他兩人穿上防護服,戴上特製的三層口罩,套上雙層乳膠手套,進入18號車間。

鈾球被機床真空吸盤固定住,原公浦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在機床前著手操刀。突然間,鈾球撲通掉了下去。真空吸盤出了問題,原公浦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旁的祝工程師和副操作匡師傅安撫他休息一下。

原子弹“功勋工人”吃不起抗癌药,社会各界关注、政府部门介入

片刻後,原公浦重新啟動機床,操刀對鈾球開始車削,祝工程師細緻測量鈾球的尺寸、各項數據,每車一刀,匡師傅迅速拿走掉下的切削。

五個小時的精細加工,鈾球剩下最後三刀,“每一刀都需要嚴密測量,車多車少,鈾球都報廢了”,原公浦每次回想都很緊張,他定了定神,熟練地三刀下去,迅速撤出,交由工程師檢測,“完全合格”。

如今,與癌症相伴的七年裡,原公浦受困於貧窮、病痛和昂貴的抗癌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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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公浦所獲的榮譽證書

患癌的老人

2011年的秋天,原公浦被複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醫生確診為前列腺癌晚期,併發生全身骨轉移。彼時,原公浦的退休金剛過2000元。

癌症晚期確診後,老伴和兒女沒有告訴原公浦病情的嚴重,寬慰他,“腫瘤消了就好了”。他偷偷拿到化驗和骨掃描報告,上網瞭解了每一項指標的含義,他想“心裡有數”。

2012年,接受手術切除後,原公浦仍需接受藥物治療,每個月必須去醫院進行復查。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吃了半年的氟他胺,個人每月需要負擔六七百元,產生抗藥性後換成進口藥康士德,費用稍貴,但不到半年又出現抗藥性。

讓原公浦產生巨大心理壓力的,不是癌症晚期本身,而是手術後隨之而來的經濟壓力。

原公浦和老伴沒有上海醫保。1994年,原公浦一家從甘肅省404核基地退休回到上海,享受副處級退休待遇,退休金每個月900元不到,妻子更低些,他無奈道,“沒辦法,大女兒在上海,放心不下”。原有單位每年可報銷180元醫藥費,對於時常看病的兩人杯水車薪。2004年開始,兩人作為支內退休人員,開始享受上海醫療幫困補助,但報銷比例遠低於正規醫保。

治療中產生藥物抗藥性後,醫生建議了其他自費藥物,原公浦看著費用單,他不得已停藥了,“沒有辦法,上萬塊一個月,根本吃不起”。

生的希望

2013年的一個偶然機會,華東醫院泌尿外科徐駿醫師,下基層進行社區普查,他仔細看了原公浦一大沓的檢查報告,“他的情況很不好,手術後對很多藥物和治療方式都產生耐藥性”,考慮到他的經濟狀況,建議他去仁濟醫院參與一種抗前列腺癌藥物的臨床試驗。

兩年的試驗結束時,原公浦病情穩定下來。“腫瘤的病灶還在縮小,這個藥對他效果很好,出乎意料的好”,仁濟醫院泌尿科的朱意德醫師驚喜地發現,沒有再出現耐藥的情況,他建議原公浦繼續服用該種藥物。

然而,原公浦參加實驗的藥物於2015年在國內正式上市,一盒價格一度高達6萬元,即使2017年納入醫保後,個人也需要承擔6千元以上。

彼時,原公浦和老伴每個月的退休金加在一起,才剛剛夠買一瓶藥。

原公浦思量許久,想要停藥,“老伴腰疼必須理療和吃中藥,我的高血壓、眼睛問題也是筆花銷,錢實在不夠了。”

在這期間,原公浦多次寫信到自己所屬的中國核工業集團,申請長期的治療和藥物補助,他寫道:“我是個工匠,在戈壁大漠安下心,紮下根,獻青春,獻終身…….我該怎樣應對沒有藥吃的局面,生的希望再一次破滅”。

“領導過來慰問給個一萬塊錢、五千塊錢,吃三個月藥又沒了”,原公浦擔憂道,吃藥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朱意德聽到這句話,心情複雜,他告訴原公浦:“藥不能斷,這個藥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你活多久,我就供多久”。

朱意德找到原公浦曾參與臨床試驗的那家公司,要來實驗剩下尚未銷燬的幾瓶藥,拿給原公浦先過渡一下。他告訴老人其中的風險,“藥瓶上什麼都沒有,盲吃,沒有任何人可以為它負責任”。

之後,朱意德自己出錢陸續買了近一年的仿製藥,在原公浦複診時確認他的病情後,拿給了他。朱意德坦言:“法理上來說這些都是假藥,總歸不是最優選擇,也和他講清楚了,可能會有風險,但他完全沒藥吃,這是另當別論的事情”。

原公浦接受了朱醫生的好意,寫了感謝信到仁濟醫院黨委辦公室,卻不願再給他帶來更多的經濟壓力。原公浦每月的用藥量在一瓶左右,他通過病友買了幾次仿製藥,價格大致在3000元左右,原公浦目前每月的退休金是4000多元。

病友也給了原公浦一些支持,儘管杯水車薪。他調侃自己,“死人的藥都吃”,病友家屬會把病人去世後剩下的一兩瓶藥送給他。一些病友看過他的報道,在醫院看到他,總會塞給他兩百塊錢,“他們會說,除了科學家,你們這些工人也很偉大,為國家做了大貢獻”。

朱意德每三個月見一次來複診的原公浦,感覺他的癌症狀況越來越好,“查骨掃描,轉移現象基本上看不到了,被這個藥殺的差不多了”,他強調,“在抗藥性來之前,應該堅持吃這個藥”。

上海市閔行區民政局副局長黃建新表示,對原公浦在內的退休人員,國家相關的政策可以說是到位的,“鑑於他對國防的貢獻,我們閔行區黨委每年會帶慰問金、慰問品去看看他”。

黃建新強調,原公浦當前面臨最主要的是就醫用藥的問題,這一點暫時還難以得到突破,“政策上對藥品的報銷有嚴格規定,用藥也是一個長久的問題,這個口子不能開”。

中核集團浦原公司離退休辦公室一位負責人介紹,原公浦作為中核集團的員工,他從甘肅退休回到上海,享受一般員工退休水平,退休金按照甘肅省的政策發放,他坦言,“以上海的生活、醫療成本,是比較低的,當時和他一樣的工人是非常多的,但他對原子彈的貢獻是比較特別的”。

該負責人表示,集團考慮到他們的情況,成立了一個幫困基金,每年最高補助一萬塊錢,“我們也是比較關心他,每年會慰問慰問”。

剛剛過去的3月,原公浦發現右眼視力模糊,在醫院確診為黃斑病變,醫生建議他進行一個療程的治療,分三次,每次需要自費五六千。

原公浦不得已將存好買藥的錢用於治療眼睛,他想寫一本關於大漠深處故事的書,“如果眼睛看不見了,我死之前就寫不完了”,但眼睛治療後,治療前列腺癌的藥又要斷了,他沉默許久,寬慰道:“多活一天算一天”。

各界關注、政府介入

原公浦的境況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新京報評論指出,他申請的長期治療和藥物補助至今也沒有下落。對此,有關部門認為“對原公浦在內的退休人員,國家相關的政策可以說是到位的”,其最要緊的就醫用藥問題,目前還無法突破;而原單位中核集團儘管認為原公浦的退休金在上海“是比較低的”,但也只好如此。

這也意味著,至少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原公浦無法獲得更多的制度性救濟。他所殷殷期待的解決看病貴、吃藥貴難題,恐怕不好破解。而癥結就在於,“這個口子不能開”。

依法、依規行政,不打折扣地履行國家相關政策精神,當然該是有關行政部門應該秉持的行政理念,這點無可厚非。

而以目前原公浦的境況,相關部門如果能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盡最大可能給予幫助,多探索一些救濟渠道,釋放更多的善意,解決更多的實際困難,整個社會若能對其多些關懷和救助,可能會更讓這個對國家做出過特殊貢獻的老人心安。

據澎湃新聞26日最新報道,上海閔行區梅隴鎮政府正在研究解決85歲“功勳工人”的用藥困難。

梅隴鎮社發辦主任馬飛說,他們已開始梳理民政、社區、黨建、慈善等多個條線的政策,將通過綜合施策幫助原公浦。

上海市百將公益基金會了解原公浦的情況後,表示願意承擔原公浦使用進口抗癌藥的6000多元自費部分,將會與原公浦見面商談。

原公浦向對方表達了謝意,不過,他暫時還沒有決定是否接受這份援助,具體方案還在商談。

(文中朱意德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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