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小羅伯特·唐尼參加了一部電影的試鏡，而距離他上一次需要為電影試鏡的電影，已經過去十五年。
但對於這樣一件事情，年近四十的他並沒有任何不滿和膈應，反而心懷卑微的希望。
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彼時的小羅伯特唐尼並沒有任何驕傲的資本。
前面還有湯·姆克魯斯和尼古·拉斯凱奇這些票房擔當等著，自己不堪的過往也讓他在競爭之中處於劣勢；
他懇切地對力挺他出演角色的導演喬恩·費儒說到：
“只要你同意，就讓我繼續懷著一點點希望吧！”
然後全心準備，這場在當時也許只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工作機會。
不過誰也沒想到，
就是這場普通的“面試”，終究改變了好萊塢接下來十年的電影格局。
01
《復聯4》的上映讓「超級英雄」重新掀起一陣席捲全球的狂歡，只不過這種狂歡是否是落幕前的巔峰時刻，此時還未可知。
但太陽底無新鮮事，「超級英雄」的興起與衰落也從來不是新鮮事。
1939年，在大環境被DC壟斷的美國漫畫業下，一家名為漫威的公司隨大流悄然成立。
沒有像其他模仿者一樣在潮水中褪去，其時的漫威抓住二戰時期激烈的民眾情緒，創作出一個里程碑式的漫畫角色：美國隊長。
不像來自氪星的超人克拉克，這個名為史蒂夫·羅傑斯隊長顯然更加接地氣些；
地球英雄，美國大兵，身披條形旗，
更關鍵，在第一期封面上，他揍的還是希特勒。
第一期的《美國隊長》最終賣了將近100萬冊，直逼DC《超人》的銷量；
漫威也依靠著戰爭情緒，在美國漫畫業站穩腳跟。
而後在斯坦·李的把控之下，又逐步推出「神奇四俠」「蜘蛛俠」等熱門角色，並在1966年推出了一個黑人超級英雄：黑豹。
時代、歷史與政治在同個時間節點交錯，獨特的人設也引領出新的流行熱潮。
漫威在此刻，終於成為能與DC分庭抗禮，成為兩大巨頭。
之後的二十多年，總是兩個公司的相愛相殺。
八十年代的DC曾在窘迫的時候，向漫威拋售過旗下公司的角色版權；九十年代負債累累的漫威，也有過機會被DC收購。
但這倆，都特別傲嬌。
巔峰時對彼此愛理不理，低谷時候自然也高攀不起，
我看不起你你也看不起我，互相也就這麼膈應著。
直到這場戰爭，延伸到另一個戰場：影視化改編。
從現在往回看，DC在漫畫改編電影這條路上走得比漫威早，出成績也早。
1978年，就有了極具開創意義的超級英雄電影《超人》。
又請大導演蒂姆伯頓，給DC另一人氣角色拍了兩部電影；
新世紀後的華納跟DC，更是再次重啟這一系列；
2003年末，華納宣佈新一任蝙蝠俠由克里斯蒂安·貝爾出任，執導者則是的克里斯托弗·諾蘭 。
這個在當時小有名氣的導演在接到任務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拍）前作們從未表達的、屬於原著的蝙蝠俠”
然後，《黑暗騎士》三部曲橫空出世。
總票房24.36億美元，捧出個奧斯卡最佳配角，第二部《黑暗騎士》衝上IMDB250榜單前3名。
狂歡如今日，天下似乎已經都是DC的。
而這個時候，漫威在幹嘛？
他們在忙著破產。
1986年，當DC著手邀請蒂姆伯頓執導《蝙蝠俠》的時候，漫威正忙著被收購。
先是被新世界電影公司買下；
斯坦·李以為找到了懂自己的金主爸爸，但沒兩天就發現，新世界那幫人連超人是哪家的都分不清。
於是找資本的歷程又遙遙無期；
期間，連邁克爾 · 傑克遜都曾表達過收購意願，可惜後來不了了之。
1989年，漫威最終落在羅恩·佩雷曼手裡。
但這不是巔峰的開始，反而是衰落的開端。資本大鱷佩雷曼大體也不是個漫畫迷，更多是個財迷。
在他的運作之下，漫威在兩年後上市，然後在七年後宣佈破產。
錢都是人家的，爛攤子都是漫威的；
這期間神奇四俠、X 戰警和蜘蛛俠等重要角色版權紛紛抵押，拋售給福克斯、索尼、環球、派拉蒙等片商。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窮途末路，曾經的輝煌逐漸從指間流逝；
捏在手裡的，只有一個剛剛收回來、被人家嫌棄的二線角色：
鋼鐵俠。
02
1993年第65屆奧斯卡，電影《卓別林》拿下最佳藝術指導、最佳原創配樂和最佳男主三個提名。
但這不重要，因為三個提名《卓別林》都沒拿獎。
重要的是，那個提名最佳男主的主演，是小羅伯特·唐尼。
唐尼出身演藝世家；
母親是演員，父親羅伯特·唐尼是導演，也做著導演和編劇的工作。
1970年，在父親編劇的電影《狗狗人生》中，5歲的唐尼第一次出現在銀幕之中，飾演一隻小狗。
但他真正意義上的銀幕處女作，是兩年後父親導演的cult電影《墨西哥人的宮殿》；
在裡面角色一樣很cult，是一個被上帝割喉的小孩。
家庭氛圍和過人的天賦，唐尼自然而然走上了表演的道路。
但高中輟學進入演藝圈的他，直到快而立之年事業才有起色。
《零下的激情》《泡妞專家》等片子裡擔任主演嶄露頭角之後，1993年的唐尼迎來了第一個高峰，也就是電影《卓別林》。
今天回看這部電影，無論在扮相、神態以及動作上，唐尼都演繹得尤為生動；
卓別林的女兒傑拉丁·卓別林，曾給予他極其高的評價：
“他是那麼的美，但有時那麼的相稱，他那麼的讓人心碎，同時也有著和我父親一樣的憂鬱。”
“就好像我父親從天而降，佔據了他的身體並在電影的過程中控制了他。”
意氣風發的年輕唐尼接受著一切讚美，敢能在《訪談》雜誌採訪面前說出“我知道我能演戲，我演戲是要挑項目的。”這樣的話；
星途坦蕩，前程光明，然後戛然而止。
因為他的毒癮；
老羅伯特·唐尼遺傳給兒子的不單單是表演天賦，還有吸大麻的臭毛病。
1973年，也就是小唐尼演了第一部電影的第二年，他從父親手裡接過人生中的第一根大麻，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像《零下的激情》裡自己扮演的癮君子一樣，被藥物操控，然後逐漸沉淪。
戲裡戲外，唐尼的人生開始變得模糊、錯位。
1996年6月，唐尼因為超速被交警攔停，卻檢查出他吸毒，車上還藏著海洛因、以及一把左輪手槍。
保釋出獄不到一個月，他又因為吸毒後的神志不清私闖了鄰居宅院，倒在人家11歲小孩的臥室裡。
在之後的近十年中，毒癮一直糾纏著唐尼。
他不斷的進出戒毒所，最後把自己送進了監獄；在裡面被犯人毆打，傷情嚴重到要接受手術。
曾經的天之驕子，變成臭名遠昭的劣跡藝人。
被藥物摧殘、被各大電影廠商封殺。
毒癮像是揮之不去的原罪，交織在他的生命中；然後也許在某個時刻把他帶走，什麼都不留下。
03
但正如《奇異博士》裡古一對斯特蘭奇博士說的那句臺詞：“你所認為的絕境，也許是另一個新的開始。”
漫威和唐尼所經歷過的絕境，也許也是谷底的另一個開始。
1998年，也就是公司破產的第二年，漫威新任CEO破而後立進行改革，包括回收之前的IP、並且獨立出漫威的電影部門，成立漫威影業。
兩年後，一個叫凱文·費奇的男人開始走進大眾的視野。
當時的他其實一個小小的副製片人，做的還是片子《X戰警》。
但也就是因為這部拿了3億票房的系列首作，凱文費奇對漫畫電影強大的把控和前瞻性開始為人所知。
他成為之後，幾乎所有漫威電影的製片人。
2005年，《鋼鐵俠》立項，
漫威影業和製作部負責人的凱文，將名下剩餘不多的12個角色抵押貸款，開始著手籌備第一部屬於自個的超英電影。
只不過這時候，所有的繁華與落寞，都跟小羅伯特唐尼沒啥關係。
因為他還在被藥物折磨。
千禧年前後整整快十年的時間，唐尼始終無法擺脫毒癮對自己的困擾。
他跟妻子離婚，基本無戲可接，即便有也需要拍完戲才能拿到片酬。
但還是那句話：
“你所認為的絕境，也許是另一個新的開始”
2003年，窮途末路的唐尼坐在海邊的一間漢堡王旁邊，口裡咀嚼著芝士漢堡，卻意識到自己已經嘗不出任何味道。
唐尼想了想自己困頓的前半生，決定試試——
他把所有的藥物扔進了太平洋。
但真正讓唐尼生活重現光明的，是她後來的妻子蘇珊。
蘇珊是製片人，與唐尼的相識源自於自己公司的電影《鬼影人》；
儘管那時候的唐尼算得上某種意義上的窮困潦倒，但蘇珊對這個只能先拍戲後拿錢壞男人，其實卻不反感。
這個姑娘就像電影中的小辣椒；
戲裡的小辣椒是託尼·斯塔克生活裡唯一的柔軟，戲外的蘇珊則是那時候，唐尼生命裡唯一的光。
2005年，蘇珊選擇相信這個回頭浪子，兩人走進婚姻的殿堂。
一年後，蘇珊用依靠自己製片人的人脈，找上了漫威；
本質上其實沒什麼關係，但總有些冥冥中的宿命和緣分，讓從來毫無關聯的兩者，在正確的時間走到了一起。
回頭看十一年前漫威的選擇，唯一的形容詞只能是瘋狂。
拿著“棺材本”孤注一擲的電影，導演居然是上部片子賠了的喬恩·費儒，主演還要找個高齡39的劣跡藝人？？
想投胎，也不是這麼趕著找死。
但每個選擇的背後，又總有著足以把握的脈絡；
鋼鐵俠自始至終，似乎都屬於小羅伯特·唐尼。
斯坦·李說自己創作託尼斯塔克這個角色時，正好是39年前；
唐尼的好友本·斯蒂勒（《博物館驚魂夜》主演）也曾經評價過：“他的人生是場悲傷、好玩又美麗的經歷，充滿了不完美和諷刺。”
說的是唐尼，大概說的也是託尼；
戲裡戲外的他，似乎再一次發生了某些重合。
事情的結果，在試鏡後一切塵埃落地；
唐尼表現得有些許的緊張，但這不重要，無論姿態還是狀態，他都表現得恰到好處。
特別是眼神。
唐尼深邃的卡姿蘭大眼睛，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是勇氣與驕傲，還有諸多難以探究的過往。
試鏡過後，唐尼理所應當地拿下了鋼鐵俠的角色。除了表現突出之外，也是因為他便宜，片酬只拿了50萬美金。
就這樣，一個快倒閉的公司，一個賠錢導演加上一個快被人忘記的演員，拿一個被嫌棄的二線角色，拍了一部不成功就成仁的電影。
2008年5月，《鋼鐵俠》全球上映，勁收5.8億美元票房。
儘管在那個「超英電影」起源的2008年，這個成績只有隔壁《黑暗騎士》的一半。
但足夠了，因為這只是一切的起點；
唐尼片尾即興的那句「I am Iron Man」像是預言，開啟了後面長達十一年的影史傳奇。
再後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04
《復聯4》還在熱映。
算起日子的話，今天應該是黑寡婦和鋼鐵俠的頭七。兩人一個跳崖一個響指，引領了這場長達十年的落幕。
對於託尼·斯塔克來說，最後的響指是最好的饋贈、也是最好的結局。
畢竟在這個始終具有強烈自毀傾向的角色身上，為保護而死亡，就是最好的歸宿。
對於小羅伯特·唐尼來說，在他事業的第二春有這麼一個動人、具備完整人物弧線的角色，已然是無比的幸運。
託尼斯塔克無疑已經融入唐尼的血液，但唐尼終究不只是鋼鐵俠，他還有著更廣闊的空間、更長遠的未來。
而對於漫威來說，這是一場落幕。
它帶給無數觀眾屬於這個時代的共同記憶，共通的流行文化。
正如四十年前的《星球大戰》、二十年前的《指環王》還有十年前的《哈利波特》。
但這又不僅是一場落幕，或許也是另一場狂歡的開始。
十年前的漫威塑造和定義了「超級英雄宇宙」，在對類型審美疲勞的今天，漫威又即將開啟新的階段。
未來如何我們不得而知，只能抱以新的期待。
正如《復聯4》裡的那句臺詞一般：
“結束也是旅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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