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儘管徐悲鴻收藏的中國畫作品數量繁多,時間跨度也很大,上自唐宋,下至近代,但他終究不能算是一位專業的收藏家,其中國畫收藏具有非專業的收藏屬性。他在藏品上基本不蓋收藏印章,他似乎也沒有專門的收藏印章。

“收藏”顧名思義是指收集、保存、保藏。專業的收藏家擔負著對古畫的保存責任。他們對古畫有一種敬畏感,儘可能按古畫原貌進行保存,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修補,即使修補,也是在儘量保持原畫面貌的基礎上進行修復。其目的一方面是為了還原古畫的最初面貌,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更好地將之保存下去。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鄭板橋《竹石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但是徐悲鴻在中國畫收藏的過程中卻有一些有悖於此的行為,他對不少古畫進行了改動、修補,而且其中大部分還是沒有必要的。這無疑是一種破壞性的行為,是對古畫的損壞。他改動與修補古畫的首要目的,不是為了還原古畫的最初面貌,而是為了讓這些藏品達到自己心中所期望的“盡善盡美”的標準。徐悲鴻對自己蒐集的中國畫藏品著手進行改動與修補,可分為以下四種情況,下面列而論之:

1、對自認為“原作者沒有畫好的局部”進行修改

他認為清代髡殘的《幽壑煙雲圖》上半部分畫得不好,雲霧畫得過於草率,而且題款又過重,所以對這些地方進行了修改,並題雲:

“此幅飛雲草草,又以重題壓其上,覽之殊為不快。吾因易其天空,並移題於畫外,頓覺氣和而舒,神韻滿足。此或非石溪所願,但吾志切美備,逕意行之,不計其他一切矣。戊子(1948)大寒,悲鴻時居北平。”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髡殘 《幽壑煙雲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鈐白文方印“東海王孫”。在將髡殘此圖的天空、雲氣進行替換之後,他又將髡殘的題款移至畫外,才達到了他認為的“氣和而舒,神韻滿足”。但事實卻並非如此。細觀此圖,會覺得畫的上部戛然而止,且山頭顯得很平,加上畫中沒有詩、書、印的補充,顯得不夠協調。如果說徐悲鴻對髡殘作品的修改還勉強說得過去,那麼他對任伯年、任阜長與鄭板橋作品的修改可以說是失敗的。1952年,徐悲鴻收得任伯年、任阜長合作的《蕉鶴圖》。此畫由任伯年畫鶴,任阜長補芭蕉與菊花。徐悲鴻可能認為畫中的芭蕉畫得不好,於是“易去蕉葉”。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任伯年、任阜長 《蕉鶴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但目前所見此圖的狀況並不樂觀,芭蕉葉的“出枝”沒有交代清楚,芭蕉葉的用筆、畫法比較突兀,與整幅作品不協調。修改完之後,徐悲鴻也不甚滿意,其在圖中題雲:“1952冬,餘得之,易去其蕉葉,情況未能改善。悲鴻。”

他對鄭板橋《幼竹圖》的修改亦是比較明顯的敗筆。鄭板橋此幅作品本身已經很完善、很協調了,但不知為什麼,徐悲鴻對此圖中石頭的黑色苔點進行修改,以石青加於其上,使苔點格外突出,甚是不協調。徐悲鴻在畫中的題語沒有講明此次修改原因,但對這次失敗的修改,他自己也認識到了,並題雲:“悲鴻以青加於黑點上,認為敗筆也。”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鄭板橋 《幼竹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2、對自認為“原作者畫的不完整的地方”進行補充

類似於這種“補充”,徐悲鴻做過不少。如他認為清代鄭板橋《竹石圖》中右側石頭上方的一組竹葉畫得不夠、有點稀疏,於是提筆增補六片竹葉,並在一旁題雲:“戊子(1948)始夏,悲鴻得之,為補六筆,不能自已,罪過罪過。”鈐白文方印“東海王孫”,朱文方印“悲”。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任伯年 《萱花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即使是他十分推崇的任伯年的作品,徐悲鴻認為有不足的地方,亦提筆而補之。如其在任伯年的一幅萱花作品中,增加了一隻畫眉立於石上,並將畫中的石頭予以修改。他在畫面正上方題字以記錄此次修補雲:

“渭長當年曾館於武陵梅氏。前數載,梅氏中落,悉散其所藏。餘友張君大千得其大部,諸友集大千家者,恣意取之。此乃謝稚柳兄見貽,亦其中物也。餘救其石,並增一畫眉其上。因是日韋世棟先生邀觀桂林之鬥畫眉,故遣興及之。廿六年(1937)二月廿八日,悲鴻題記。”

此畫由是變成了《畫眉萱花圖》。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任伯年 《芭蕉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他還在任伯年的《芭蕉圖》中增補一隻鴝鵒,並題雲:“伯年先生遺作,悲鴻綴一鴝鵒於上,己卯(1939)初夏。”此外,由於他收藏了一些任伯年沒有完成的作品,故閒暇之時亦會提筆對這些作品進行增補。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任伯年《大松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如在《大松圖》中題雲:“此伯年未竟之作,悲鴻為足成之,明知不免續貂,而情有所不能已也。辛未(1931)初秋。”鈐白文方印“悲鴻”“東海王孫”。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任伯年 《松下高士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在《松下高士圖》中題雲:“此第二層也,悲鴻略微補潤。”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佚名 《米顛拜石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他還為清代佚名《米顛拜石圖》增補了畫中左邊最高的一塊大石頭,並題雲:“伯年先生好寫米顛拜石,此幅殆為其門人臨本,餘足其意補最高一石。辛未(1931)秋悲鴻。”鈐白文方印“悲鴻之印”。

3、畫中作者題字因年代久遠漫漶不清而裁掉

這種情況比較少見,但也存在。如徐悲鴻收藏的清末居巢所畫《花卉圖》,因畫中題款第一行兩個字漆黑不可辨識,所以便將之裁去重新裝裱,並題雲:“此幅乃1936吾在桂林所收。居巢號梅生,古泉先生之兄,畫名在古泉上,流傳作品在廣東,亦甚少。如此精品,尤所罕見。題字三行,歸根結底只上兩語而漆黑一團,故為剜去,終不知為何許人也。1953夏至,悲鴻撿出題字。”鈐白文長方印“見善如不及”。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居巢《花卉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4、因原畫斷爛不堪、腐敗發黴進行修補

在收藏過程中,藏家因為畫作斷爛不堪、腐敗發黴而對其進行修復、修補,本是一件好事。一般情況下,藏家都會請一位功力深厚的修復師傅幫忙修復古畫。但徐悲鴻基本都是自己進行修補,他認為自己有眼界、有能力、有水平,所以能做好此事。這也無可厚非。但他不僅對原畫進行修復,還要再改動,似乎就有點不太合適了。如其對明代文徵明的《秋到江南圖》進行了修補,並題雲:

“此乃衡山先生生平傑構之一,其崗巒起伏,樓閣參差,泉水縈迥,林壑逶迤,匠心獨運,妙超自然,非東抄西襲雜湊成章者可比,徒以年久,絹黯損色不少。戊子(1948)新春,得於北平廠肆。初擬加粉於水天空處,顯出峰巒,故改裝移題字於畫外。逮補成之後,覽碎絹上似暮靄、下若芳洲,直是一幅最妙晚景,因謹按衡山原意為染白雲,對比顯然,精彩倍出,歡喜讚歎,不能自已。爰詳志經過,以示來者,知我罪我全不計也。卅七年(1948)八月。悲鴻。”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明 文徵明《秋到江南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鈐白文方印“東海王孫”。通過題跋我們可知,徐悲鴻通過白粉染水與天空處,使山巒更加顯現,又對山中的白雲進行渲染,使畫面效果更加“顯然”“精彩”。如果只因原畫“絹黯損色”而進行修補的行為還算是“按衡山原意”,無可厚非的話,那麼將文徵明的題款移至畫外,就比較“粗暴”且顯得極不妥當了。徐悲鴻於1938年對清代龔旭齋《隱者圖》的修補,也是因原畫“斷爛已甚”而進行修復,本是好事,但其將畫中龔旭齋的原題移至畫外,實屬不該。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龔旭齋 《隱者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他在畫中題雲:“龔旭齋,清乾隆嘉慶年間人。從兄晴皋,為卓絕之書畫家。其先營山縣人,逮其大父行士模、士楷,始遷居四川巴縣西里冷水鄉。生平淡於榮利,闢花圃,曰藏雲,築梅花書屋於其中。畫山水有石田意境,亦能寫著色花鳥。旭齋生平見於巴縣縣誌者僅此。卅三年(1944)春,吾在重慶市上收得此幅。當時以為晴皋之筆,而斷爛已甚。及來北平,乃謀補救。其成功想更出作者初意以外,自鳴得意,為記其略如此,卅七年(1948)八月。悲鴻。”鈐白文方印“東海王孫”、朱文圓印“徐”。


徐悲鴻對中國畫的“修改式”收藏


​清 鄭板橋《衙齋聽竹圖》 徐悲鴻紀念館藏

還有他對清代鄭板橋《衙齋聽竹》的修補,題雲:“板橋先生為三百年來最卓絕中國人之一,其天性仁慈,博厚又豪放不羈,即以畫竹論,亦未遜文與可。此幅雖斷爛,但極瀟灑高逸。不揣鄙陋,敬為補綴,所以重先賢之遺蹟,而為藝苑葆餘光也。卅六年(1947)歲始,北平應毋庸議齋中呵凍題。悲鴻。”鈐朱文方印“江南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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